农历三月,淅沥小雨已下了一天一夜,刚刚破土冒出的嫩草叶芽被雨滴敲打的低了头,连带着鸟儿躲于窗棂底下,时而抱怨的鸣叫一声。虽说一场春雨一场暖,但这阴霾的天气却添了几许烦躁。
旁人府邸不知,但宣阳侯府却是如此。
叶云水陪着魏仲恒行字,她的目光却透过窗棂,看着院子外空无一人的院子,若是总能如此清净,该有多好?
自侯夫人上一次与其闹事至今,林夕落都未再见到她。
她不愿见侯夫人,侯夫人自也不愿见她,不过倒是听了常妈妈说起,侯夫人是真的病了。
一是因侯爷与其争吵;二则是魏青石与其长孙魏仲良在边境战事不稳劳心过度;第三,自是想起林夕落就心中揪的难受,这若不病才是见鬼了!
不过那方不来招惹,林夕落是绝不会凑上去挑事的,但她的心仍悬空未能稳稳落地。
别看这院子里静谧无音,其实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不知有多少双耳朵在听着她说话。
旁人林夕落未能抓准,但常妈妈与那个小丫鬟春萍,林夕落能深深的体会到二人唏嘘之间,不免有些小动作。
常妈妈毕竟是侯夫人派来的,没太大的错儿林夕落动不了她,但这小丫鬟……林夕落则在寻思着应该怎么收拾老实了。
魏仲恒一篇字写完,则起身交给林夕落来看,林夕落拿在手中,横平竖直,规规矩矩,可每一笔都带着抖意。侯府里头是想把庶出的孩子都教成笼子里的鸟儿,甭寻思飞,幼时便已将翅膀折断……
林夕落豁然想起林竖贤曾说过的话。人不正、字不正,这孩子现在缺的不是如何写横竖撇捺,缺的是勇气。
可她要如此教习吗?终归是大房的孩子。又不是她自己儿子?
林夕落苦笑一番,不由得将他的字放下。“《明贤集》你可读过?”
魏仲恒点头“先生曾让背过。”
“共有多少条,不妨说来听一听。”林夕落撂下他的字,随意闲聊一般。
魏仲恒眉头有些皱“先生说这不过是识字的东西,只认识其上的字就行了,不用背。”
的确是教出个傻子……林夕落揉额。《明贤集》与《增广贤文》教的都乃人伦道理,这都不允孩子知晓,孙氏的心肠也够狠的了!
“先歇息一会儿吧。”林夕落没多说,让秋红给他拿来了吃食点心。
魏仲恒每当此时都能露出几分孩童的笑,连忙给林夕落行了礼,便去一旁吃着他鲜少能入嘴的物件。
林夕落斟酌半晌,看向秋红道:“近日里二等丫鬟中可有不听你使唤的?”
秋红年岁小,一听林夕落如此问,当即便开始抱怨道:“从大夫人院子里过来的那两个还算好,曾在二夫人院子里呆过的那个白兰。整日里挑三拣四的,有事也不踏踏实实去做,反而时常去院外溜达,奴婢说她几句。她还跟奴婢犟嘴,如今您派奴婢来伺候仲恒少爷,她好似成了二等丫鬟的头儿似的,昨儿还为了一口吃食与红鸾吵了嘴。”
“那你为何不去教训教训她?”林夕落一问,秋红咬着嘴唇“奴婢在伺候仲恒少爷……”
“你伺候他,又不是不能管这院子里的事了?”林夕落拽着她“你们都是随我陪嫁过来的,该硬气的时候就得硬气着,你本就年岁小,遇事再退让几分,谁还能服了你?”
秋红连忙道:“奴婢知道错了。”
林夕落笑着道:“那你现在就去教教她这院子里的规矩?”
秋红毕竟年岁小,之前又未曾有过给人当丫鬟的经历,斟酌半晌才问道:“奴婢……奴婢怎么教?”
林夕落的笑容淡下来“她的错儿你就说出来,若是不听你去问常妈妈这事儿该怎么处置?如若她去了常妈妈那里也不服,那自是要打板子的?懂了吗?”
秋红将林夕落这话从头至尾的复述一遍记在心里,立即点头:“奴婢记得了,这就去!”
话语说完,她则跑出了屋,没过多大一会儿,院子里就不再是刚刚那般清净,响起了叽喳乱嚷的叫喊。
魏仲恒在一旁吃着点心,不时的将目光投向林夕落,外面那般吵闹,这五婶娘却是在看书?她怎么能静得下心来?
林夕落看的依旧是林竖贤那本游记,每每拿起看着其上记载的各地风土人情,她都能将心中琐事撂下。
吵嚷变成了哭泣之声,院中所聚的人越来越多,小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可在这喧嚣的院子里,这一丝雨水的湿润,已经不被重视了。
终究还是常妈妈来请示林夕落,林夕落叫来书童陪着魏仲恒,她则起身去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