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弄着自己面前的棋盘,神色难辨。房间里面烛火摇晃,他眉心那一点朱砂失了色,不再鲜红。
过了一会儿,徐应白抬起眼,难得用温和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付凌疑。
几个月的相处,从一开始的敌视与相看两厌,到现在能够和平共处,徐应白有时会感慨,好在身边还有个人,不然该有多寂寞。
只是面前人对他印象应该不怎么样。
啧,徐应白想,谁会对一个严肃冷淡时常罚人的人印象好。
“南渡事了了,”徐应白将棋子一颗颗放进棋娄,温声对付凌疑道,“我遵守承诺,放你自由,你走吧。”
“不。”
付凌疑听见自己回答。
徐应白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随即笑了:“不?”
付凌疑盯着他,开口道:“你这样,能撑到回到长安吗?”
“……我命硬,”徐应白沉默了一瞬,他敲着棋子,灯花下落,细碎的灰洒在桌子上,“能撑到的。”
“倒是你,该去外面看一看,”徐应白道,“不然老想着打打杀杀的事情……”
他顿了一会儿,说:“那样不好。”
“还记得吗?教你习字时,我同你说过,你不能只会杀人,”徐应白缓缓对付凌疑道,“那样是过不好的。”
付凌疑看见自己沉默着。
“去看看吧,你就当圆我的愿了。”
徐应白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付凌疑猛的起身,将一件披风盖在他的身上。
他叹了口气,搓着自己冰凉的指节,声音平静,不见起伏:“我这辈子,没机会再去看一次了。”
“若是你愿意,以后你要是碰到了什么事情,”徐应白继续敲着棋子道,“就写信寄给我,说不准我还能帮你解决。”
付凌疑指尖摩擦着衣服,忽然抬起头看向徐应白,他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哑:“那我能去长安找你吗?”
徐应白手一顿,随即答道:“自然可以。”
那时候付凌疑不知道,这一切一切的前提,是要徐应白还活着。
江风凛冽,明月高悬。
付凌疑收拾自己的衣物,只是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而后他去找徐应白辞别,徐应白搓着自己的手指,温声道:“后会有期。”
付凌疑垂着头说:“好。”
后会有期,多好的一个词啊。
付凌疑在梦境里面撕扯着,声嘶力竭地想要同那个转身离去的自己说。
留下啊,你留下来啊!
为什么要走!不应该走!
后会有期……此去一别,就是生死两隔,哪里还有什么后会有期啊!
可是另一个自己听不到,既定的事实如同日月轮转,没有改变的余地。
没有人听得到他哀戚、痛苦又声嘶力竭的呼喊。
付凌疑独自走了一夜,至第二日天明,他打开自己的小包袱,而后一愣。
包袱里面多了一小袋碎银子。
钱袋子上面绣着兰花和青松,是徐应白常用的那个。
付凌疑看着那个钱袋子,顿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折返把钱袋子还回去。
可是来不及了。
什么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