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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第1页）

碧烟心下疑惑，在江边做什么竟然坐了一夜？不过看罗靖神情疲倦，早转身去张罗早饭，有什么天大的疑惑也不及问了。驿站之中一切都是现成的，不一时热腾腾的饭菜就上了来，这种地方，也不讲什么规矩，四人围了一桌吃饭。才扒了两口，天色突然阴了下来，碧泉向窗外看了一眼，噫了一声道：&ldo;刚才还是晴天，这会子似是要下雨了。&rdo;

也就是他说这几句话的工夫，阴云四合，已经在驿站上空厚厚堆积了起来。碧泉心中一动，猛地站起身来：&ldo;爷，别是那什么青龙君‐‐&rdo;话犹未了，院中噼哩啪啦乱响，竟然是下起冰雹来了。

四人面面相觑。江南地方，又是春季，哪里会有冰雹？可是眼下这院子里满地珠子般乱跳、打得树叶哗哗作响的，不是冰雹又是什么？只是这冰雹来得快去得也过，不过半支香工夫，已经云散天晴，太阳明晃晃照下来，照得院中满地冰粒银光灿灿。罗靖瞧了几眼，眉头一皱：&ldo;不对，这是冰雹么？&rdo;

碧泉放下筷子，在门口台阶下捡了一块，只看了一眼便急步回来：&ldo;爷，这是碎银子！&rdo;敢情这一阵子云里下的都是冰雹般大的碎银块，这一院子，怕不有几千两。碧烟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不敢相信。罗靖向碧泉微一摆头：&ldo;去外面街上看看。&rdo;碧泉会意，出了驿站。不一时便转回来，道是街上并未下什么冰雹，只落了稀稀几个雨点。原来这一天银雨，竟是只下在他们住的这小院之内。

罗靖皱着眉走到院中。这碎银铺了一地，将院中的糙都盖住了。院角有一处堆得尤其高些，银块下露出一点布帛也似的东西。罗靖弯腰抽出来，竟是一块薄如蝉翼的轻纱，上有淡墨字迹写道：余，水族。禹治天下大水时，余助以功，因划此地水域与治之，世居于此。今君责以水患殃民，余亦不敢深辩，领君三箭，亦足为训。今少赠银两，乞君依以旧约，此后，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可乎？君之神勇，余意甚慕，倘可一谈，余于水府洒扫以待。君若有意，书于此绡之背，掷于江中可也。

碧烟碧泉二人自幼流浪，只到了罗靖身边才学识些字，这帛书看得半懂不懂。碧烟茫然道：&ldo;爷，这银子，难道是那什么青龙君送的？还有这纱，倒是从来不曾见过这般轻软的。&rdo;

沈墨白捻起轻纱一角搓了搓，道：&ldo;这是鲛绡纱，是海中鲛人所织，入水不濡。青龙君写这封信来，想必是有意谈和了。&rdo;

罗靖微微沉吟，吩咐道：&ldo;备笔墨。&rdo;驿站之中这些东西倒是齐备的，碧烟滴水研墨，罗靖提笔一挥而就，写道：靖以生人，难入水府。君若有意，初八日靖泛舟江心以待。这鲛绡纱虽薄如蝉翼，两面写字却并不洇开，各自看得清楚。罗靖将纱卷为一束，交给碧泉道：&ldo;扔到江中去。&rdo;转头拉着沈墨白进了房，随手关上房门道：&ldo;这镇水剑究竟如何镇龙？必定还要有什么玄机要处吧？&rdo;

沈墨白不解道：&ldo;青龙君之意甚善，将军怎么还要……&rdo;

罗靖微微一笑：&ldo;人心难测。到时江中和谈，万一他翻脸，我却如何自处？&rdo;

沈墨白讶异道：&ldo;将军有避水灯，纵然船翻入水，亦能保将军无恙。&rdo;

罗靖皱眉道：&ldo;这青龙君是水族，江中毕竟是他的地盘，你的避水灯能否保命尚未可知，万一有什么事，你难道还想我死在江心不成？&rdo;

沈墨白想想也有道理。他也是第一次制做这避水灯，倘若当真无效，岂不害了罗靖一条性命？当下道：&ldo;镇龙还需镇龙诀。&rdo;向罗靖耳边轻轻念了几句话，&ldo;将军须要记熟。若那青龙君有什么叵测之心，将军便念诵口诀，将镇水剑向他掷去，方可有效。&rdo;

罗靖将镇龙诀反复在心中念了几遍记得烂熟，手轻轻摸着腰间剑柄，眼色渐渐冷硬……

初八日天气晴好。正午时分，罗靖就带着沈墨白和碧泉驾了一只船在江中徘徊。这几日江水都十分平静，罗靖射潮之事也传开了，有大胆的村民便来江边看看，倒比平常多了几分人气。眼见太阳微微西斜，船下忽然水波一翻，泼刺一声仿佛有鱼出水，罗靖三人扭头看去并无异样，再转头时船上已多了两人，一个便是前日在江边现身的乌贼，另一个青袍玉带，头戴珠冠，隐隐有王者之风，想必就是那青龙君了。罗靖起身拱手道：&ldo;青龙君莅临，罗靖在此相候久矣。&rdo;

青龙君举手一揖，客气之中又带几分掩不住的傲气：&ldo;有劳将军久候，失礼了。&rdo;

罗靖微微一笑，道：&ldo;前日蒙青龙君赠银，罗某不曾道谢。今置薄酒，与君把盏清谈，何如？&rdo;

青龙君与他对面坐下，笑道：&ldo;不知前日与将军所说旧约之事，将军意下如何？&rdo;

罗靖一扬眉：&ldo;正要请教青龙君，所谓旧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rdo;

青龙君眼露追忆之色，缓缓道：&ldo;当日天下大水，我等水族最是自由喜乐，东南西北，无所不至。这钱塘一带本是大泽，余即是此地水族之长。后大禹降生，为尧王治水至此，与余约定‐‐余助其导水归海，大禹以息壤填塞，生成苏杭二地，便以此地水域为余治地，允以永不相犯之约。余居此已有数千年，不意近年人类突在此江畔开垦田地，更以土填江，侵余之地，故而余以江潮示警。将军责以残民，此亦有之，但究而言之，乃人类失约在先。倘将军能约束乡民，余可保此江面绝无大浪，任航船通行何如？&rdo;

罗靖微微含笑，沉吟不语。身后碧泉吱吱呀呀摇着橹，也是全无方向，船在江上顺流漂荡。好在此时风波不兴，走得倒也稳当。青龙君见罗靖不答，微微有些焦躁起来道：&ldo;将军究竟意下如何？&rdo;

罗靖抬头望望江岸，似乎在心中计算什么，片刻才微微一笑，一字字道：&ldo;恕难从命！&rdo;

青龙君脸上青气一现，面露狰狞之色：&ldo;将军莫非当真以为几支箭就能压服本君？&rdo;

罗靖端坐不动，稳稳道：&ldo;箭虽不行，不知这个可行？&rdo;他话音未落，船身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在原地打起了转。乌贼一声惊呼：&ldo;水眼！&rdo;青龙君霍然长身而起，身形一动，已经化为一道青光，冲天而起。只是他刚刚动身，罗靖也一跃而起，抽出腰间长剑掷了出去，口中喃喃念诵。只见掷出的宝剑在夕阳光中红如炭火，疾如流星，直冲青光而去，二者相撞，陡然间光华大盛，逼得众人都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只见青光没入江中，江面上登时波浪滔天。小船在浪尖上翻滚了几下，四分五裂。船上三人，全部掉入水中。

罗靖只觉脚下一股漩流，将他直往最深处拖去，全然无法抗拒，连忙掏出避水灯一晃，灯芯上悠悠燃起一点红光，身畔流水立刻四下散开，形成丈许一个圆球，将碧泉和沈墨白也包在其中，那吸引之力顿时小了些。罗靖一手端着避水灯，一手拉过沈墨白：&ldo;快走！&rdo;

水眼吸引之力极大，罗靖等人身外的水球已被拉成长圆，几人脚下犹如踩着滑溜的冰面，走三步便要退两步，跌跌撞撞互相搀扶，总算冒出了水面。回看江中，只见白浪滔天，虽是只在江心翻腾，却把岸上乡民吓得跑个精光。倏然之间一道血箭冲天而起，血光之中挟着一道寒光，射到半空又坠下来。碧泉眼尖，脱口道：&ldo;爷，是你的宝剑！&rdo;

果然是罗靖的&ldo;纯钧&rdo;，从空中坠落下来，竟然苇叶儿般漂在水面上。此时江水渐渐平静，那剑被江水直送上岸来，只见剑刃上裹一层血渍，浓稠粘腻，江水竟冲刷不去，隐隐有龙涎香气。罗靖反手揪住沈墨白道：&ldo;这是怎么回事？剑为什么自己浮上来了？&rdo;

沈墨白从船翻之时便没说话，此时才道：&ldo;将军初习镇龙诀，难免使用之时有所差失。虽然重创青龙，尚未能将其镇于水眼之中。不过青龙受此一剑，也必重伤，水眼之威料也难敌，此刻必然无法脱困，非数十年不能恢复元气。&rdo;

罗靖焦躁道：&ldo;数十年？难道数十年后还容他再兴风作浪不成？可有什么法子能将其永远困在水眼之中？&rdo;

沈墨白低头不语，罗靖又催促他一遍，他才忽道：&ldo;将军昨夜不归，是去勘查水眼了吧？&rdo;他只是单纯，却并非愚蠢，茫茫江面，碧泉如何就这般凑巧将般摇至水眼之上？两下一凑，便即明白。

罗靖冷冷道：&ldo;那又如何？&rdo;

沈墨白慢慢道：&ldo;将军心中其实并不欲与青龙君和谈，为何要骗他前来？&rdo;

罗靖冷笑道：&ldo;朝廷早晚要开垦此地，到时他再兴风浪，如何抵御？&rdo;

沈墨白被他问住，半晌方道：&ldo;但此地本他所居，垦荒填江，确是有所相侵。&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