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珵忍住身体里隐隐作痛的感受,将话题扯回来:“你对付祁霁有几成把握?”柏钧站在他面前,尽管脸上仍带着笑意,但已经和刚才的神态截然不同。他拖长声音道:“——宝贝,我们做生意的不喜欢在动手之前谈概率问题,比起这个,我们更喜欢考虑眼前的机会会不会再有。”“一年,祁霁表面上坐稳了祁家的江山,但是对弟弟动手的事内部已经人尽皆知。因为这个,还活着的那几个老头子对他上位仍然心存芥蒂,毕竟人老了就更想守成,祁东活着的时候对这些家族的蛀虫尚可容忍,老头子们想给子孙安排个工作张张嘴就行。但是现在话事人易主,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祁霁,他不可能忍受这些,动手是迟早的事。”他分析这些的时候神态冷静,但仍然显现出一种锋利的张扬自信来,季珵从未见过这人的这幅姿态,耳边听着他的声音,眼前却像是被大太阳下翻面的铁剑闪了一下。一瞬的目眩神迷。“我大概在三年前,祁东开始传出卧病消息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发现祁家东南亚的生意有点奇怪。”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思索这个消息应该给季珵说到哪个地步:“按理说对外公布的祁家的产业只有一些橡胶加工厂,但是这种事又怎么值得祁家的大少爷亲自关注?”“好奇心趋势之下,我就安排了一些人帮我查一下……”柏钧看着季珵,最终只是说道:“只能说,祁霁确实是个疯子。”他没有说他发现了什么,而是拍了拍季珵的肩膀:“等了那么久,养的人年终奖都发过几次了——没有比这次更好的机会了,季珵。”“不用有心理压力,”柏钧笑道:“即使没有你,我也会动手的,而且就算失败了,他也舍不得杀我的。”——不杀你,然后呢?他像是以前一样隐去了那些不愿意说的,那些晦暗的、肮脏的东西。季珵再一次恨起自己的年轻,因为年轻,所以他一无所成,没有能力在这种时候做出承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柏钧一个人去冒险——季珵晦涩道:“你的叔叔呢?”“如果失败,他能像之前那次一样保住你吗?”他艰难地问。柏钧的嘴唇动了动,突然意识到,这个人明明是骄傲孔雀一样的,现在却为了给他找后路,以一种对于少年人来说过于残忍的方式,在暗示柏钧可以去像以前那样在两个情人之前维持平衡。他默许。柏钧感到自己心脏像是在温热的水中解冻,水流冲刷过那些数不清的细小的孔洞,带来微微刺痛的麻痒。他像是没有听出来那样,微笑道:“啊,我跟他已经说了,我准备和你结婚,所以只能和他断掉了。”季珵脸上故作的冷静空白了一瞬。“不可能再婚后出轨啊。”柏钧自然地说:“总归要收心了,跟听得进去人话的还是提早说清楚比较好。”足足过了十几秒,季珵才问:“他同意了?”“唔……不好说。”柏钧随意地说,他往门的方向看了下,外面没有什么声音,可能是因为确实没什么客人,店长也就给他们俩留足了空间,没有来催。“丢了一个习惯了的玩意可能一时间确实会不习惯,但是说到底也不是多重要的东西。”柏钧说:“我也有一点后备手段……希望用不上。”季珵说不上自己什么感受,但他很清楚不喜欢柏钧拥这样轻佻的描述形容自己。“我在新闻里见过他。”季珵说。柏钧笑道:“是,那你应该也看到开会时他名牌上的官职了。”他停顿片刻,接着道:“但是说到底,如果戴文晋突然疯起来想要做什么事,那大概率我的那些小把戏也都起不到太大作用。不过好消息是,他是一个理性的疯子。”柏钧觉得站着的姿势有些累,像是抽了骨头那样靠在了季珵身上,后者动了动,还是没有推开他。“戴文晋看不上我。”柏钧说,不带什么失望或是愤怒的情绪:“不如说他看不上大多数人,表面上装得平易近人温文尔雅,实际上把人都看做草芥。甚至于血缘上的父母、姐姐,都不能让他有什么情绪上的大波动——天生的怪物,天生的政治家。”“那我就赌他也看不上为了一个玩意失控的自己。”柏钧淡声道。他转头看了看季珵的神情,出言安慰道:“人有所求救总该冒点风险,不能总是等着以求稳妥——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耗。”“本来也许有。”柏钧补充道,他看着季珵,言下之意不言而喻:“但现在没有了。”季珵沉默了半响,才说:“不要那样说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