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这句话不应该说,但还是忍不住,好似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陈瑞却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ldo;我知道不是你,你绝对不会送……&rdo;
一丝极为复杂的表情从陈瑞眼中一掠而过,无法触及,倏忽便消失不见。这样的话竟让香墨一窒,无言在那里。陈瑞也不再开口,两人皆默然不语。
隔着数载光阴,他们曾是夫妻,十年肌肤相亲,几乎是最亲密。仿佛这夜色里的灯与影,影影绰绰掺和在一起,毫无间隙的晃出朦胧的一片眩目光晕。可是,终究是离心离德,但有些事,他还是最明白她的。
往事虽已陈谷,可时光如水,也洗不掉她飨客女的身份。最恨,就是这种身不由己,命贱身由人。
那对双生子似乎也察觉到两人暗涌的波澜,明眸流转,顾盼之间,骨碌碌在两人身上乱转,一副好奇极了模样。
陈瑞心中厌烦,一挥袖:&ldo;你们下去吧。&rdo;
双生子福身而去,室内便真的寂静无声了。窗外风声阵阵,仿佛是要下雨了,云厚闭月,不知何时又被重新点起的檐灯摇摇,落在碧落窗纱上,似是细微的一层一层荡漾不定的水波,铺过的浅淡白光,烟雾蒸腾,缓慢拍打在两人身上。
香墨缓缓低了头,将盖碗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陈瑞目光一直是看住她,若无其事地打破沉默道:&ldo;她们是文安侯送来的。&rdo;
香墨惊觉,仍旧垂着头,手指轻轻撮弄着腰上万条垂下翡翠丝绦,目光不定游移。
&ldo;香墨,你们有何图谋?&rdo;
质问时,眼中已凝了一团寒气。
这样的语气,反倒让香墨定下神来,抬眼望住陈瑞,笑道:&ldo;西北的商路。&rdo;
&ldo;佟家宦途注定无望,所以转而经商。士农工商,商虽是最下品,但谁会嫌银子多?西北虽秋冬战事不断,但春夏两季却是经商的极好季节。我知道你手中自有商贾为你筹谋。可,我们原本也没想要多大的肥肉,一口残羹足矣。&rdo;
陈瑞唇际勾起,一道刻痕似的奇异微笑,慢慢地说:&ldo;就凭那两个女人?她们值吗?&rdo;
香墨一颤,站起身,慢慢的一步一步徘徊在室内,纹锦的绣鞋,每落一步,就是窸窣的一声,每一步都仿佛落在人心上一般。窗外的灯影,窗内的灯影,光如潮水,她陡地止步,就仿佛成了一尾艳紫斑斓的鱼,昂起头回答:&ldo;自然不值,可是我所做的……曾经做过的,即将做的,都会物有所值。&rdo;
说完推开门扉。
陈瑞微皱起眉,半晌,无声叹了一口气:&ldo;我记得你最讨厌佟子理的。&rdo;
香墨手扶着门,手攥丝绦,紧了,又慢慢地松开,方轻轻抿起红艳的唇,回头展开笑颜,恍如盛放在春末里的白色蔷薇,即使在夜色里也掩不住的夺目。
&ldo;再不好也是娘家人。&rdo;
陈瑞觉得周身一下子热了起来。
那笑颜让他回想起多年前那个夜晚,她小心翼翼的向他跑来,步履紧促的可笑。那时他已知她有了身孕,可她踮起脚,孩子气地两手圈在他的劲上,没有一丝杂质的笑颜,让他不得不佯装未闻。
时光冉冉,转眼已近十载,陈瑞的眼里,那样鲜艳的影,在夜色里,渐渐模糊去了。
回廊极长,风雨中摇荡不定的灯光朦胧在脚下。香墨走到月牙门时,不想那对双生子还在侯着,见了她出来,忙福身拜道:&ldo;夫人。&rdo;
美人嗓音如歌,即使是惊慌不定时,也是说不尽的旖旎。香墨不禁慢下脚步,唇动了动。一句,你们可是情愿,终究没有问出。
有些人便是此时救了,也救不了她们一生一世。命该如此,挣不掉,躲不开,有时做了,未尝不是害了她们。
走出贤良祠时,风突地止了,终于下起了细细的毛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