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旭奇道:&ldo;石头?&rdo;
&ldo;举凡池边都应有一石碑,最妙是陈在湖底十载以上的石头打磨而成,碑上题字,以此为池名,方能相映成趣。&rdo;
封旭心中一动,一摇金铃,待守在岸上的杜管家上来,吩咐道:&ldo;拿纸笔来。&rdo;
然后。起身对杜江揖礼道:&ldo;那就请阁老赐名。&rdo;
纸笔呈上来,杜江也不推辞,信手提下了&ldo;经池&rdo;两字。字力苍劲,每字直径尺余,非数十年刻苦沉淀,不能成的功力。
封旭一看之下,飞长眉眼间现出惊愕神情,忍不住望了杜江一眼,察言观色时但见杜江并不看自己,只依旧望着眼前的池水。
此时虽已过了午后最热的时分,但暑气还没有消散,即使水风习习吹在身上,仍是一身的灼热烦躁。封旭忍不住题字轻轻一推:&ldo;我到底愚钝,不知&lso;经&rso;字,阁老要做何解?&rdo;
杜江没有作声,抬手将一杯酒倾入口中,封旭忙亲自满上。
风过处,蝉声蛙鸣。日光照在了封旭的脸上,掺杂了胡人血脉的脸庞异常白皙,那双蓝得惊人的眸子,如凝着冰刃,似乎可以直直的刺进人心底去。
杜江转开脸去,几乎是无声的叹了口气。前朝的蓝王性情暴烈,虽遇事勇于机敏,但到底难成大器。
而他……终究忘不了先朝那一个大雪绵绵下了数日的冬日,天寒地冻得连他两个儿子的热血,刚洒下就已经被凝住了。那一双头颅落在雪上,睚眦欲裂,仿佛在质问自己的父亲是不是有着比虎还要毒的心肝肺腑。
人老总是忍不住回顾往事,往事也总是容易触动了衷肠,杜江一直望着池水的眼慢慢转望向身边恭谨而立的封旭。
&ldo;古有明训,亲王不可多涉政务。王爷知道,这府第原本是蓝王府。当年的蓝王也就是因为这条罪名,遭了流徙。&rdo;
&ldo;闲散宗室吗?费劲周折才走到这一步,本王绝对是不甘心的。还请阁老赐教。&rdo;
话答的恭谨平静,可杜江的就终究说到心里的隐痛上去。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漠北陈瑞是怎样用皮鞭教会自己。那段日子,身上似乎没有一块是不带伤的,而比伤痕更加疼的就是屈辱。郁积在肺腑深处,丝毫没有办法还击的羞辱,仿佛一把火,灼烤着他,决不愿再体会一次。
杜江目光闪动,语气沉着的辨不出起伏:&ldo;经宴。&rdo;
经宴……
封旭是听陈瑞讲过的。
所谓经宴,&ldo;经&rdo;是由翰林学士或有内阁给皇帝讲解经书或贞观政要;&ldo;宴&rdo;是讲经已毕皇帝赏参加的官员们赐宴。按祖例经宴是每月2日、12日、22日。内阁官员俱都出席。而当今的天子疏于政务已久,自然不会拘束着参加经宴,李太后乐得皇帝和杜江疏远,竟从来也不劝解。日子久了,经宴便荒废了。
封旭越加疑惑,斟酌着字句问:&ldo;阁老,我不明白,经宴是专设给皇上的……&rdo;
杜江摇了摇头,索性将话挑明了道:&ldo;祭天时,天子若微恙或不愿出席,也会命人代祭。&rdo;
愈加放低声音,安抚似地说道:&ldo;宫外我虽不能明来,但暗里还是可以使上一把劲。宫里……就得你自己想法子了。&rdo;
听见&ldo;宫里&rdo;二字,封旭慢慢垂下眼,抬手行了一个大礼,道:&ldo;是。&rdo;
杜江走了良久,封旭仍坐在凝霞亭里,眼前碧波一阵阵涟漪涌动,沐人衣冠如披清水。
栏外的一株极是娇艳,莲紫的花瓣上彩丝镶边,开道极盛反倒经不住风,瓣瓣簪在水中。
他记得,这株叫做&ldo;六月春&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