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都尉大人,将折雪娶回之后,是以挚爱相待,还是以至亲相待?”
子鸢抱膝坐在床上,自从苏醒开始,她便反复想着这句话,不发一言。
“咚!”房门轻轻一扣,老鸨推门进来,左右白了一眼将军府家将,不悦道,“你们这是监视老娘?这醉今宵可是老娘的地盘,怎的?老娘给祁都尉送碗汤药来,也要盯着不放?”说完,老鸨扭着身子踏入了房间,后踢了两脚,硬是将房门给掩好,一手端着汤药,一手将房栓给锁上。
子鸢还是那样怔怔地坐着,似是没有觉察到老鸨的靠近。
“老娘可是头一次瞧见你这样安静。”老鸨将汤药放在了桌上,走到了子鸢身边,伸出五指在子鸢眼前晃了晃,子鸢依旧还是一动不动。
老鸨有些慌了,手掌贴上了子鸢的额头——有些凉,并没有发烧。
“怪了!你不会是伤了脑袋吧?”老鸨急急地来解子鸢缠在后脑的纱布,想要看看她后脑肿的那个大包有没有异样。
子鸢就这样安静地由着老鸨动手,目光凝滞,似是一瞬三魂失了一魂,瞧不见半点平日里的光彩。
老鸨将纱布解开,仔细瞧了瞧子鸢的后脑,又伸手摸了摸,平日里她拧她耳朵什么的,这丫头总要咧嘴大呼痛,偏生这一回,老鸨手指落上去,却听不到子鸢的呼痛声。
“你这是怎么了?”老鸨这一次是真正慌了,她轻轻地给子鸢缠回纱布,连忙坐在子鸢身边,握住了她冰凉的手,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你可不能真的有事,不然若是让折雪知道了,老娘真不知道该如何交待?”
听到“折雪”两个字,子鸢的目光蓦地黯淡下去,只听她沙哑地问道:“妈妈,姐姐可是恼我了,再也不愿意理我了?”
老鸨听她终于肯说话,心头终于舒了一口气,怨道:“你也知道你错了呀?”
子鸢重重点头,“我确实错了,我这次当真太过荒唐,我怎会荒唐到以我女……”
“嘘……”老鸨连忙捂住了子鸢的嘴巴,递了个眼色示意外面还有几名王府家将把守,此刻定是在附耳细听当中动静。
子鸢憋住了要说的话,摇头道:“姐姐……姐姐不会见我了,是不是?”
老鸨叹了一声,苦笑低声道:“她素来珍视你,又怎会不愿见你?”
子鸢大喜,摇了摇老鸨的身子,“妈妈求求你,让我见见姐姐,我只想跟她好好道个歉!”
“道歉之后呢?”老鸨忍不住问了一句,最后不等子鸢回答,便作了罢,“你本就是无心之人,怎会明白折雪究竟恼你哪里?”
“我知道……”子鸢点了点头,“是我太荒唐,这样当着众人大闹,污了姐姐的名声。”
“你……”老鸨脸色一沉,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子鸢背上,激得子鸢不禁发出一串咳嗽,“纸鸟便是纸鸟,永远都是无心的!”说完,老鸨起身,冷冰冰地端起了桌上的汤药,朝子鸢身前一递,“老娘不想伺候你,你就自己喝了吧!”
“妈妈?”子鸢愕了愕,接过了汤药,“难道我又说错了什么?”
老鸨嘲然一笑,“折雪是风尘女子,在世间俗人心中,她哪里还有好名声?你觉得折雪会在乎这个?可笑……可笑……”说着,老鸨狠狠地瞪了子鸢一眼,打开门来,心头憋着一口怒气踏出了这儿,又狠狠地将门给摔上了。
子鸢捧住汤药碗的手指倏地一颤,似是明白了什么,她低下了头去,呆呆看着药汤中映出的自己——挽好的顶髻微斜,眉目俊秀,却因为脸上那三道爪痕,让整个人添了几许英气。
三年前的她即便是扮作了少年郎,也不会有现下这抹英气,因此常常被同僚笑话太过阴柔。
莫非是这男装穿得太久,这男儿扮得太久,竟会让姐姐恍惚,也让她看着自己同样恍惚?
子鸢心头大骇,想到这三年来与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属于苏折雪的温柔,苏折雪的深情,苏折雪的温暖,历历在目。
当这一层恍惚之意恍然大悟,子鸢瞬间觉得,苏折雪待他,已不仅仅是姐妹,还是……还是……
“敢问都尉大人,将折雪娶回之后,是以挚爱相待,还是以至亲相待?”
心头又冒出苏折雪那句话,当时她的绝望,她的凄凉,她的失落尽在一双泪眸之中,她真正在意的不是子鸢的鲁莽,而是子鸢的无心。
“女子与女子……当真……可以……”
“咣!”手中的汤药碗瞬间从手中落下,摔碎在了床榻边。
一阵剧烈的疼突然袭入子鸢的脑袋,将记忆中的一切瞬间撕碎,往事像是被风卷起的碎屑,在脑海之中盘旋纠缠,却始终还原不了那些最初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