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奕雄已经很多天没跟我联系了,我也没有时间理睬他,自从上次跟他吵过以后,他在我心中那些美好的感觉似乎荡然无存了,商人果真是见利忘义,而在我的感觉中,叶奕雄应该跟一般的商人有所不同,可我在八角楼的问题上却看到了他与一般商人的相同之处。
我正全神贯注八角楼的资料,电话响了。
我很讨厌在工作十分投入的时候有人打电话,如果是要紧的事情也好,就怕是熟人或朋友寂寞了找你聊闲天,面对一大堆的事情,也可以说稍纵即逝的灵感,他没完没了地在电话那边起兴,你又不好意思先放电话,这个时候是最着急了,好不容易等到他把话说完了,你工作的兴致也尽了,从头再来,灵感却无从寻找了。为此,我特意安了来电显示,只要是无关紧要的电话,我就不接。但总编的电话我必须接,没有工作上的特殊情况,总编是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的。
喂,总编,我在写稿子,您有何吩咐?我拿起电话直奔主题。
哈哈……总编在电话里笑了说:郭婧啊,你已经摸透了我了,找你准是工作!对了,这回的工作还非同小可,城建局赵宗平局长要看八角楼在二战期间作为慰安馆的完整材料,你弄好了没有哇?
我说:正在进行中,想趁着李曼姝在本城,多听一些多记一些,这是活见证,第一手资料,比什么都有力量。总编,你最好别催我,我差不多都要崩溃了,有些事情因为我们没有经历过,从前只是靠媒体资料作判断,当二战期间的活见证就站在眼前,听着她血淋淋的讲述,就像那些悲惨的遭遇发生在昨天一样,总编,真的,每逢我听完李曼姝的讲述,我都会陷入痛苦的失眠,我担心我会为此而崩溃了。
总编急忙说:那我要提醒你,千万别陷得那么深,二战毕竟已成为历史,李曼姝的所有遭遇都是历史的陈迹。你自己要从那种情境中跳出来!懂吗?你尽快跟赵局长联系一下,前几天开会的时候你不是还采访过他吗?
好吧。我答应了下来,总编交待工作任务的时候我从来都答应。因此我虽然在生活上是个标新立异的人,但在总编眼里又是一个踏踏实实工作的好同志。
放下电话,我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赵宗平跟我已经相当熟了,我对他甚有好感,想调八角楼的资料给我直接打个电话就行,却绕到总编那里,难道我会不听你赵局长的吩咐?想来这个赵宗平是个城府很深的人,知道官场上的事情应该怎样运作,这样一想,我又觉得很可能八角楼连篇累牍的报道惊动了上级,有更重要的官员想看这方面的资料。否则,赵宗平不会这么急着调资料,也不会如此公事公办地给总编打电话。我想起来了,上次跟叶奕雄争吵的时候,他似乎说了一句他开发八角楼有上级领导的支持,莫非这个上级领导现身了?……
我惊慌起来,决定立刻去见他,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但赵宗平想调的资料我还没有整理好,我该怎样跟他解释呢?我想起随机应变这句成语,便给赵宗平发了个信息,说我马上就到,请在办公室等待,我没有打电话,以免他回绝。城建研讨会刚刚闭幕,他不会这么快就出差,去办公室找到他的可能性极大。
半小时后,我将车子停在了城建局门口。电梯上到五楼,赵宗平的办公室在电梯的右侧,我还没敲门,门就自动开了,赵宗平热情的声音在里边响了起来:欢迎郭记者光临!
我笑着应道:搞得太隆重了。
名记者来了,能不隆重一点吗?赵宗平起身沏茶倒水。
我接过茶杯,一股清新的茶香。
赵宗平又坐回原处,打量了我一眼问: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
我笑说:今天成了不速之客了,难道局长大人不欢迎吗?
谁敢不欢迎名记者啊,无冕之王,别说是局长,就是市长对记者也要彬彬有礼呀。说吧,找我什么事?
赵宗平直觉我今天找他有事,我只好实话实说了,我说:总编刚才跟我要八角楼的详细材料,说您要看,我就觉得奇怪了,八角楼的情况在前几天的城建研讨会上几乎连篇累牍地报道光了,局长如果想要更完整的材料,那要等一段时间。我正在详细地采访李曼姝,想就二战期间八角楼慰安馆的情况作一篇大文章。我停住话,喝了一口茶说:我今天来看看赵局长急着要材料干什么?是上报市里还是另有他图?因为我觉得如果是赵局长自己看材料,直接跟我打招呼就行了,何必去惊动总编呢,好像我们形同陌路似的。
赵宗平急忙说:你误会了,真的误会了,我想通过总编显得更正式一些。关于八角楼的历史确认,可能要比我们想象得难度大些,所以我要主动争取一些机会,按郭记者的话说就是为本城的历史和文化尽些微薄之力。
我认真地看了赵宗平一眼,觉得他说这番话是真诚的,没有虚晃一枪的意思,便无不焦虑地说:不瞒你说局长,对八角楼能不能确立历史文物的地位我心里是没什么把握的,尽管目前有了人证物证,也有你这位局长的支持,但如果一个很有背景的商人想开发八角楼,而且这个背景比你位高权大,你还会坚持自己的立场吗?
赵宗平一愣,继而尴尬地一笑,闪着一双黑亮细长的眼睛说:有原则吧,凡事要遵循原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