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对,以前祁桐就说过程航一委身在一个瘫子身边可惜了,现在分手了还落魄成这样。作为程航一的朋友,祁桐心生怨怼再正常不过。
没想到祁桐立马并道准备掉头,他没看徐开慈,只是语气轻松地对徐开慈说:“学长没必要那么客气的,一脚油门的事情。我没那么冷血,总不能说我不去然后放你在路边吧?”
到了盛世蓝湾,徐开慈没急着上楼,反而让护工推着轮椅两个人来到了停车场。
他记得好清楚,从他们那一栋乘坐电梯下来,拐个弯后一直往里走,会路过一段灯照不到的路,然后在第二个有照明灯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车位。
那辆黑色的大g乖乖停在车位上,程航一技术很好,停得不偏不倚。就是太久没有人去碰这辆车,上面落了厚厚一层回,徐开慈缓缓抬手,哆哆嗦嗦在车身侧面摸了一下,蜷着的那几个手指头立马沾了灰,车身上画了一道扭曲的纹路,露出他黑色的车漆。
以前程航一好喜欢这辆车的,定期保养,随时都洗得很干净,几乎看不到这辆车什么时候脏过。
徐开慈还记得程航一拿到车钥匙的时候好开心,抱着徐开慈亲了好几下,眼里难挡的神色飞扬。那天晚上就算徐开慈没太多知觉,但也能感觉到程航一搂他搂得好紧,像是要把徐开慈揉进身体里一样。
徐开慈不喜欢程航一送他的礼物,因为他不喜欢轮椅。可又正好因为是程航一送他的,所以那天晚上他也很开心,亲吻的时候好像找回了一点以前接吻的感觉,缠绵又温柔。
那天晚上的两个人,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有一天,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这辆倍加爱惜的车,竟然会被他们遗落在停车场,蒙尘到几乎看不清原本车子的颜色。
护工从口袋里掏出湿巾帮徐开慈把手擦干净,这一年来他连在家做的那些复健都停了,现在手更是蜷得厉害,掰开他的手指比以前费劲一些,稍微用点劲儿他的手又会抖个不停。
关节指缝里的实在难擦干净,只能等回家帮他洗手。
徐开慈倒是无所谓,招呼护工不用麻烦了。干不干净的,没那么重要。
从进入盛世以后,他情绪就一直很差,现在说话都带着很浓重的鼻音,听上去好像有拨不开的水雾一样。
本来徐开慈还觉得自己可以平静地上楼看看的,可真的到了门口,徐开慈突然觉得自己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他很难用清晰的声音去唤醒密码锁,所有的声音都好像卡在嗓子眼,说不出来,反而还堵得他无法喘息。
过了好久才把门打开,空气突然流通,房子里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满口的徐开慈和护工干咳。徐开慈咳得好艰难,腰腹无力很难咳出来,眼眶憋得通红,里面的眼泪即将倾泻而下。
徐开慈只是在客厅里随意瞟了一眼,就能想象别的房间应该也是这样的,灰尘扑扑,满是颓败。
不对,房子是死的,房子不会颓败,颓败的是人,是相继离开这间屋子的人。
他转着轮椅来到阳台,发现那颗几乎要长到天花板上的龟背竹竟然已经枯黄,只剩根茎还有一点点绿。
他才轻轻伸手,枯黄的叶子就掉了下来,掉在他的腿上。
徐开慈摸着干枯叶子,龟背竹的叶子好大,这会失去水分后就算是干枯的也还很大。他还记得很久以前,自己坐在这棵龟背竹前,对着盛观南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那天盛观南说他没听懂,不明白徐开慈到底什么意思。
他当时笑着说自己就是说龟背竹而已,没说别的。
其实不是,那会的他说不清自己什么感觉。
很多时候的时候,徐开慈其实没有那么坦然,对程航一他总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不自信。他一度觉得,自己快要放弃了。每次醒来,程航一不在跟前,床的另一边是冰凉的时候,徐开慈就觉得失望,失望多了他就已经不在乎程航一到底什么时候离开了,反而只想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求他回来,拜托他回来,请他不要有一天,真的就离开了。
而更多时候,徐开慈又自信满满以为可以栓得住程航一,他很清楚程航一不过就是想出去喘口气,那就让他去就好。只要他这盆土,这捧泥还在,程航一不管怎么旺盛生长,怎么向往外面的天空他的根始终还在徐开慈这里。
他觉得自己就像养了一盆龟背竹,一开始那些争吵,威胁,愤怒,都像是把一盆龟背竹小心翼翼地养在室内,按照书上说的那样去养护这盆龟背竹。
可是越是这样,程航一越想要跑,越想要逃。
后面不管他了,只希望他出去喘口气以后能乖乖回来。好像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程航一反而乖了很多。
程航一,就是这盆不要人管的龟背竹。
只是没想到,为什么徐开慈让他彻底地去野蛮生长后,他反而枯败了?
压制在心里的想念突然在这一刻决堤泛滥,由这一份想念转化成了愧疚。
徐开慈静静摸着他腿上这片叶子,心中隐隐有了一连串的计划。
——我不是什么天后,我也不要做那个让人抬头看的星。我已经赢了三年,已经够了。这次就让我,亲眼看着你,一步一步走到你该去的地方。
——让我看着你,变成一颗璀璨的星。就当我还你一个王座,用你陪我的这几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