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猝然变得窄仄,李红豆惊吓的身体后仰,向旁边移开一些,借着从车帘细缝透射进来的光线,她上下瞟了苏牧月两眼,眨了眨眼睛,故作镇静的低斥,“苏公子,谁允许你上本公主马车的?”
“公主要怎样才放小菊出府?只要苏某能做到的,定然尽全力满足公主,”细线般的光线斜射在苏牧月的脸颊上,幽深的黑眸似钻进了一束光,深邃的瞳孔在光束的作用下若莫测的光影般虚幻,让人如坠漩涡,无法自拔,只能随着那黑色的涡旋不断的深入,下陷。
怔怔的看着苏牧月,李红豆莫名心中有些骇然,虽然他的脸上无波无澜,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可就是在这种无声的平静中,她嗅到了一丝风暴的气息,她恍惚的觉得此刻的苏牧月很危险,身上仿佛染着魔气,但是她还是仰着头嘴硬的答道,“我的条件恐怕公子做不到,”
“什么条件?”
“公子回我公主府继续当先生,”李红豆挑眉好整以暇的看着苏牧月,其实她根本没有请苏牧月回公主府的想法,就是想为难他而已,而且她断定苏牧月绝对不能答应条件。
然而,出乎意料,苏牧月稍稍思索后竟然点头同意了,“可以,我回公主府,但小菊要去我府上。”
这下李红豆傻眼了,她着实没想到苏牧月可以为小菊这傻女做到这种程度,心下嫉妒的同时,恶毒的报复之念也瞬间萌发,她冷冷的死盯着苏牧月,然后虚假一笑,“公子想回公主府,本公主还不愿呢,刚才那是玩笑话,我是不会放小菊出府的,还是请苏公子尽快下车,我虽为长公主,却也是实打实的寡妇,与公子在深更半夜中孤男寡女的独处似有不妥,传出去对本公主的名声也不好,还请公子见谅,”
对着苏牧月说完,李红豆仰头对着马车外的李安道,“李安,快点请苏公子下车,我乏了,还是赶紧回府吧,”
窄小的空间内,静待苏牧月下车的李红豆似乎听到一声深深的喘气声,眉梢挑了挑,她斜眉瞟向依然不动声色的苏牧月,见他正目光深沉的看着自己,那贼亮的双眸若黑暗中游荡野兽的眼睛,隐隐透着一丝绿色的森芒。
脊背忍不住冒凉气,但想想自己是公主,在小菊的事情上又具有控制权,她胆小个毛啊,思及至此,她挺直了腰背,扬起下巴,勇敢的迎向苏牧月的目光,甚至带有一丝丝挑衅的意味。
“公主真的不放小菊出府?”
“不放——”她回答的干脆利落。
眼前突然有了光线,只见苏牧月掀帘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车帘扇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苏牧月的身影一闪而过,再也不见。
李红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翻着眼珠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小菊不过是自己好心救的傻女,虽然曾怀疑是刺杀齐王的刺客,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就算出府也应没什么关系,而苏牧月与她投缘,甚至买了宅子想照顾她,自己这样毫无回旋余地的刁难他,只为报复他不喜欢自己,似乎有点过了。
蓦地,她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她这是自虐呢,放了小菊,心里难受不服气,不放小菊,又自惭形秽鄙视自己。
冬天的脚步加深,西风横扫过洛阳城后,天地一片茫茫无际的灰,万木萧索,原野枯败。
天空灰蒙,铅云低沉,湿冷的空气中噙着一丝丝尘土的腥味,难闻的让人压抑,空中偶尔会飘落零星半点冰冷的雪片,落在身上激起点点寒意。虽然没有刮风,但今天气温分外的低,李红豆缓步走在皇宫高大巍峨的城墙下,不禁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灰色裘衣紧了紧,尽量让脖颈缩在绒绒的皮毛中。
双手拢在袖筒中紧紧握着温暖的手炉,她一边走,一边不时抬头望望大气恢弘的皇宫,在这样万象萧索、清寒寂冷的冬日清晨,独自走在繁华、雍容、奢侈却又残酷、无情的宫城中,心中不禁喟然兴叹。
自从中秋节后,皇帝老爹便再也没有召见过自己,如果不是齐王传话,说皇帝最近身体又有些不好,让她进宫探望,她着实没有兴趣进到这里面来。想想死去的亲娘孟氏,她对于皇宫便只剩下厌恶。
孟氏乃是皇帝老爹李智勋兴兵前便娶的结发之妻,他们之前感情如何李红豆不得而知,但她知道李智勋兴兵的初始军费全部都有孟氏家族提供,可谓全族倾囊相助。然而在战乱中,孟家的人死的七七八八,家道中落,孟氏在生下李红豆后,在难以维持生计的情况下,只得带着孩子去投奔已成为一方霸主的李智勋。
当时,仗打的很厉害,孟氏又带着幼女长途跋涉,始终很冒风险。无奈下,孟氏只得带着李红豆在北燕与大周的边境北邙山附近的山村中安定下来,每日靠着缝补衣物,替村中富裕人家做活为生。李智勋做了皇帝后,还算有良心,派人找到了孟氏母女,并把她们接进了皇宫,直到现在,李红豆还记得那日当手执兵器的众多士兵冲进她家,为首的将军跪倒在地直喊孟氏娘娘的时候,孟氏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的欣喜笑容,她应该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