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约了阿媚吃茶,阿媚迟到。
隔壁坐着两个中年妇女,正在大肆谈论家事,她们是上海人。
一个很气愤地说,“……我同伊讲,我是伊的男朋友的太太,女孩子家缠住人家的丈夫不放,成何体统,为什么不检点一些,况且伊身材面貌都还是上乘的,何必做些没有前途的事,误自己的青春。”
我向她瞄一眼,只见她两道眉毛画得关公似的,面孔搽得红是红白是白,一脸一身的肉,年纪并不十分大,约三十七八岁模样,一件旗袍的料子非常考究,显然是个阔太太,因此具备一切阔太太的缺点。
另一个也打扮入时,因是做听众来的,所以唯唯诺诺,不慎出声。
“可是伊不听我劝,伊冷笑说,我丈夫是很爱她的,我没法子,只好回家同他吵,问他当初做小职员的时候,可记得岳父怎样帮他的忙,可是他竟然收拾行李搬了出去,叫我怎样活下去?”
阿媚来到,静静的在我对面坐下,叫一杯矿泉水,跟我一样,被隔壁的对白吸引住,我们听下去。
“我只好联合亲戚,同他去大吵——不吵我是不甘心的!”
“伙计!”那位胖太太叫,“替我包起两打蛋糕!”
她还记得吃蛋糕,毫无疑问,她们会活下去,且活得很好,很壮健。
媚看看我会心微笑。
那两位太太结账走了。
我吁出一口气。“人们就是为这个烦。”
“你仿佛很戚戚然。”媚说,“富有同情心。其实丈夫对这些女人来说,同一只玉坠有什么两样呢,也不过是为她们添增面子的一件东西。”
“或者,一张丝绒沙发。”我说,“客厅少了一张丝绒沙发,到底难看相。”
“你呢?”媚问,“你的同居生活如何?”
“很糟。”我说,“不过你放心,我不打算诉苦。”
“有人说看见张家俊跟一个混血女郎吃茶。”媚说。
“也不稀奇,我与他最近搞得很差。”我说,“这次试验很失败。他是个爱新鲜的人,一部车子都三日两头的换。”
“你不生气?”她问。
我笑:“生什么气?我照照镜子,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损失,眼睛鼻子全都在,有什么好气。”
“可是他住在你家里。”媚说。
“他可以搬出去。”我说。
“你不伤心?”媚问。
我想很久。“早三个月有,可是那种伤心,自怜居大多数。我不介意。”
媚说:“他怎么可以在你家中与人家鬼混?”
“待我问他。”我微笑。
“我很佩服你。”媚说,“像我,虽不至于像隔壁那两位太太那么窝囊,但是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整个人瘦得落形,到现在午夜梦回,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离开我,而且那女人的条件比我差那么多。”
“媚,他受你七年气,他也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