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午后,虽说还不是盛夏时节,可这日头却是半点不见柔和,高高的落在空中,晒得那一个个宫人便是站在门口,也悄悄的挪动着脚步,往那点点阴凉沟里去,那储秀宫外的小院里,但凡想起一两声蝉鸣,却也愈发显得躁动起来。
只见储秀宫内的一方小巧的亭子里,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方浅色的纱帐,轻轻的悬挂在亭檐的琉璃瓦上,一阵夏风吹过,青色纱帐随风舞动,带来丝丝清凉。纱帐之中,一楠木雕就的贵妃榻轻轻的放着,杏贞一身豆绿色的旗装穿在身上,静静的靠在贵妃榻上,一只洁白的手掌轻轻的触地,一本法华经将掉将收的握在手心。
任谁见到这样的场景,怕是都会忍不住被这夏日的一点清凉打动,被这躁动之中的一点幽静所吸引,更不要说那帷幔软榻之上的女子,肤如凝脂,一张樱桃小口轻吐芬芳,是何等的美好夏日。
那咸丰帝来到储秀宫时,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看着酣睡中的杏贞,偎红怯生生的看了咸丰帝一眼,轻声道:
“启禀万岁爷,小主昨个儿被万岁爷宠幸,今儿个尚未歇着便去寿康宫给皇贵太妃娘娘请安了,方才便是午膳都不曾用多少便说吃不下,本来说看看经书也好给万岁爷祈福的,不想倒是睡着了,还请万岁爷恕罪。”
世人常说,若是喜欢一个人,那么她做什么都是对的,反之,做什么都是错的,如今杏贞在咸丰眼中,便不是心肝肉之流,到底也是有几分痕迹的人,听到偎红这般说,顿时心头一软,却是轻轻挥退偎红,轻手轻脚的走进亭子,看着日光不时透过纱幔落在杏贞精巧的脸上,带起阵阵光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杏贞手中的法华经猛的滑落,咸丰帝顿时脸色一变,伸手便要将那法华经接住,连忙看向杏贞,却见杏贞眉头微皱,揉了揉双眼,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咸丰既感到有些好笑,同时也有些恼怒自己怎么就没有把经书接住,将这好好的一副美人卧榻的景象给打破了。
看着咸丰帝的模样,杏贞顿时一愣,随即猛然清醒过来,几乎是蹿一般的从贵妃榻上下来,福身下拜,颇有几分急切的说道:“婢妾不知万岁爷驾临,有失远迎,御前失态,还请万岁爷降罪。”
看着发髻微微散乱,虽说没有往常精致,却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的杏贞,咸丰帝心头一动,连忙伸手将杏贞扶起,笑道:“爱妃不必如此,是朕见爱妃睡得正香,想要多欣赏一下这美人夏眠的美态,这才没有叫你起身,那里有失礼可言。”
咸丰帝拉着杏贞坐下,杏贞顿时一阵色变,“万岁爷不可,婢妾不过区区贵人,那里能和万岁龙体共坐,此举有失体统,还请万岁爷恕罪。”说着杏贞便要挣扎,却不料被咸丰帝拉住。
“诶,爱妃不必担心,此事算不得什么大事,真要算来也算是闺房之乐了,无妨无妨,坐下吧。”
杏贞闻言挣扎了一下,见咸丰帝实在坚持,无奈之下只得作罢,面上闪过一丝苦笑,“罢了罢了,就听万岁爷的便是。”眼中却是飞快的闪过一丝了然。
咸丰帝见状当即得意的笑笑,顺着杏贞的手将那法华经捡了起来,挑了挑眉道:“好端端的,爱妃怎么看起经书来了,没想到爱妃还是个识字之人呢?”
杏贞闻言脸上有些不自然,“没、没什么?只是想着念念佛经,也算是给万岁爷和皇贵太妃祈福了,另外,也能让自己心静一些。”
“心静?什么心静?”听到这话,咸丰却是微微一愣,放开了杏贞,诧异道。
杏贞闻言走到那亭子边缘,看着那一株挺拔的松木,脸上满是忧郁之色,双眼之中闪过一丝挣扎,落在咸丰的眼中顿时忍不住皱起眉头,就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见杏贞叹了一口气,声音宛如蚊蝇一般。
“没什么?说来还是婢妾的不是,方才却是听说,万岁爷昨个儿下旨,今日要重新丽贵人妹妹了是吧?”
问出这话,似乎用尽了杏贞全部的力气一般,那精巧的小手忍不住抓紧了亭子的围栏,未曾染上任何豆蔻的指甲宛如冰片一般,此刻却是因为手的握紧而泛起点点红润,看起来好似晶莹的宝石一般,惹人生怜。
看着那好似雨露荷花,雾中幽兰一般的杏贞,咸丰顿时一愣,还是第一次看见这般柔弱的杏贞,好似一触碰就会碎掉的琉璃娃娃一般,晶莹剔透,美好却又脆弱,尤其是那一声声气音绵长,好似一把把软顿的刀子,直直的落入咸丰的心底。
“懿、懿贵人?”咸丰忍不住叫喊出声来,张了张嘴想要问,你是不是吃醋了,却到底想到善妒是什么罪名,却是没能将这句话问出来。
而那边视线直直的看着挺拔的松木,幽怨的好似空谷幽兰一般清冷的杏贞却是似乎被这三个字惊醒了一般,顿时回过神来,恍如隔世一般连忙将眼角一点水痕拭去,强笑道:“婢妾思虑其他,一时有些出神,御前失仪,还请万岁爷见谅。”
看着杏贞勉强笑笑,尤其是那一双欲说还休,好似千言万语道不尽的琉璃珠子一般的眸子中水光盈盈,带着一点微红的模样,顿时让咸丰帝的心都要被揉碎了一般,想要就这么沉在那一汪春水之中。
好半晌,咸丰帝这才反应过来,掩盖式的笑笑,“原来是这样,爱妃也不过性情中人,一时有些失仪也算不得什么大事,朕,朕还有事,就先走了。”说着咸丰帝站起身子便欲走。
可是尚未走出两步,便觉得衣角似乎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一般,转头一看,却见杏贞用手攒这龙袍的一角,低着头,怯生生的不发一言,好似受惊的小鹿一般,仅能依靠的便只有这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