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死吗?或许也是怕的。可是自走上这条路,他也并非对危险与死亡全无准备,只是……他想死的值得。
严怀朗摇了摇头,望着他的目光波澜不惊,&ldo;先不管旁人说些什么,只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rdo;
&ldo;我既走上这条路,就想到或许终有一死……可那时的形势,&rdo;纪向真抬臂捂住双眼,第一次向旁人坦诚自己当时的想法,&ldo;我的同伴还不知对方早有察觉,我搜集到的证据还没来得及送回来……&rdo;
他的嗓音里有百感交集的哽咽,想起那时心中的千回百转,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逃走的决定是错的。
在他心中,那时并不是个该凛然就义的时刻。同伴的安危,没来得及传出去的消息,这比保住从容赴死的名声要紧得多。
严怀朗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欣慰,&ldo;我以为,你是对的。&rdo;
就这样短短七个字,冷冷淡淡,嗓音也并非和煦安慰,纪向真却哭了。
这些日子他虽被闲置在家,外头的风言风语他却知道不少。其他人的态度不说,就连他的上官谢笙、赵攀,右司的许多同僚,对他在香河城的所作所为都颇有微词。
种种的质疑与攻讦,像一层厚重的阴霾笼罩着他稚气未褪尽的少年心。
今日终于有一个人,且是一个在他心中非常尊敬的人,亲口对他说,你是对的。
这就足够了。
无论旁人如何指责他懦弱怯敌,对他如何轻视鄙夷,他都能勇敢地走下去。
待他终于停止了百感交集的痛哭,拿袖子狠狠擦去面上的泪,严怀朗才又不轻不重道,&ldo;复职之后要面对什么,你明白吗?&rdo;
纪向真略略思索,才点了头,瓮声道:&ldo;之前在小书院,你问我&lso;何为侠士&rso;时,我就有些明白了。&rdo;
这一年来右司经手的数件大案,&ldo;洞天门&rdo;、&ldo;半江楼&rdo;、&ldo;碧竹门&rdo;,甚至眼下悬而未决的红云谷,无论背后搅和了哪些势力,明面上都是与江湖门派有关。
无论是&ldo;名门正派&rdo;,还是所谓&ldo;邪魔歪道&rdo;,江湖势力时常游走在律法之外,暗中滋生了许多朝廷无法及时管控的模糊地带。
这对民生无益,对朝廷法度更是无益。
这一年多来右司主要的事务都指着江湖,很显然陛下是有心要将那些模糊的地带逐渐抹掉,使从前不太受法度约束的&ldo;江湖&rdo;进入朝廷定下的秩序中。
而纪向真自己出身&ldo;雅山纪氏&rdo;,正是陛下想要消弭的对象之一。
他知道,严怀朗是在问他,有没有勇气面对复职之后的压力。
复职之后,他将不可避免地要与同僚们一起,一视同仁地剑指江湖,成为捍卫律法尊严的凶猛獬豸。
&ldo;届时你要面对的重压,或许不比眼下轻松,&rdo;严怀朗轻声道,&ldo;你的师门,甚至你的宗族,未必会理解你的所作所为。&rdo;
纪向真目光坚定地迎向严怀朗的打量:&ldo;罗霜大人说过,我们生长于斯,这片土地便是我们的家国。&rdo;
‐‐你行如何,你心如何,你的家国便会如何。
‐‐你行光明,它便不堕黑暗;你心少年,它便永不苍老。
&ldo;我愿我的家国清明、公平;善有庇护,恶有忌惮;法理昭昭,行止有度。&rdo;
这样的想法或许天真,或许掺杂了太多稚嫩不经事的少年意气。
这般的将来,或许穷尽了他们这辈年轻人的一生,也不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