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立刻狗仗人势,叼着一块猪肉对他爸笑得龇牙咧嘴的。
饭桌上问他的工作已经成了二老的惯例。安良的半块排骨还在嘴里就听见他爸问他:“你上个礼拜去做的那个精神鉴定,是在三监做的吗?给那个秦石明?”
安良不动声色地把嘴里的排骨咽了,伸出筷子去夹那盘拍黄瓜:“您怎么知道的?”
他爸身为一个医院的院长,平日里也算得上日理万机,他老人家居然还拨冗来过问安良的工作进度。父爱如山,这不是深沉的父爱是什么?
他爸瞟他一眼:“前几天听底下的几个主任聊天的时候说的。他那个案子,闹得还挺大的。”
安良没接他爸的这句话,也确实是不知道怎么接。会见室里发生的一切自然不能告诉他爸,除此之外安良也没什么能说的。
他总不能告诉他爸:“我和他儿子差点睡了,不过您放心,没睡成。”
好在他爸似乎也就是顺嘴提了一句,没接着往下问他,转而把话题转向过问安良他们科室申报市先进科室的进度上了。
安良一顿饭吃的撑的不想动,好不容易攒够了力气从他爸妈家的沙发上爬起来摸着肚子:“我得回去了,再不回去得赶上晚上加班的群众们下班了我能在路上堵仨小时。”
他妈像是生怕他在家不会做饭吃不饱似的,拎着一个沉重的袋子塞到他手中:“这是现做的玉米馍,你带回家里去,回头上班来不及吃早饭的时候蒸两个垫一下。”
安良接过那袋子玉米馍,险些闪了腰。他妈递给他的仿佛不是一袋馍,是一口袋砖头。
安良两只手拎了那袋子:“这也太多了,我一个人怕是能吃到我四十大寿都吃不完。”
安老太太具有所有东北老太太都具备的良好品格,一百斤以下的大白菜不算菜。她探头看了一眼袋子:“多吗?不多啊?这才八斤多点!你分点给你朋友他们,你们这些小年轻一个个的忙起来都不知道吃饭的!”
他妈这么一说,安良脑子里倒是迅速闪过了秦淮的名字。
但是很快他就自嘲地想:“秦淮那个做饭的水平,能缺这几个玉米馍吃?”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安良脑子里勾勒出一副秦淮一个人在家,冷锅冷灶的,而他就那么坐在自己家的饭桌边。永远没有人推门而入,他永远等不到自己的父母和自己一起吃一顿饭了。
安良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特别难受。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第二天安良又睡了个懒觉。这一周的工作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让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上个周六他尚且还能高高兴兴点个外卖买点菜给自己做一顿饭,现在安良连起来喝口水都懒得动。
这样下去真不行。安良躺在床上放空自己地想:得尽快跟医院那边请个假出去玩玩了。
他一向厌恶失控感,对自己的生活更是追求严丝合缝的掌控。但是自从秦淮出现了之后,他的生活轨迹就像是摩托车头被人卸了离合,一路没有方向地狂飙。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安良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上面有几条未读的微信消息。他依次点开看了,除了狐朋狗友那些没营养的屁话之外就是科室里面的人的闲聊,还有李成给他发的一条确认晚上吃饭的信息。
秦淮一个字也没给他发。安良点开对话框,两人之间的对话还停留在一个星期之前的那个“好”上。这一个星期以来,秦淮就像从没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一般。
安良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把手机扔进了被窝里,自己慢慢爬了起来。
他游魂似的在家里无所事事游荡了一个下午,眼看着五点半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才换了一件短袖衫抓起手机往外走。
走到楼下他才发现自己没带摩托车钥匙。安良懒得再上楼跑一趟了,于是做了自己半天的思想建设,掏出手机打了一辆滴滴的礼橙专车。安良最讨厌的事情前三名一定有坐网约车,他觉得脏。
这个点正是堵的时候,平常开车二十分钟的路程今天用了四十分钟。安良下车的时候觉得师傅再加把劲就能把他送到成都去了。
李成正在门口拿了号等他,见安良下车后他眼睛就亮了:“在这儿呢!”
大概是因为今天休假的缘故,李成没有穿军装。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和黑色的裤子,整个人看上去朝气蓬勃活力焕发,和奄奄一息的安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等两个人都坐下来后,安良拿过菜单顺口问了一句:“特辣?”
没想到李成羞涩地摇了摇头:“微辣吧。”
“你不是重庆人?”安良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重庆人哪有不顾自尊点个微辣的锅的!
“我老家安徽的。”李成笑道:“当兵之后才第一次来重庆,我的天爷,刚来的那几个月可给我辣坏了。”
安良发现自己和李成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很好,他大度地在菜单上勾了一笔:“微辣就微辣吧,有什么忌口没有?”
“没有。”李成诚实得很:“你多拿点肉就行了。”
安良从善如流,把每一样能看到的肉都拿了十串到桌子上来。
李成是个很活泼的人,穿着军装在执勤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但是一旦到了休假吃饭这样的场合,他就一边吃一边说话,嘴就没停过。安良吃顿串串香的功夫,差点把他们家几口人都摸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