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因的这句回答其实在安良的意料之内,在这样的一个国家,普罗大众面对同性恋的态度基本上都和小黄的态度很一致:只要不妨碍到我,我管你什么乱七八糟的。
但是如果当事人是自己的子女那就绝对不行,那就是翻天覆地也不行,安良心里一清二楚,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在自己的父母面前透露出半点跟自己的性取向相关的东西。
小黄回答完了抬起眼睛看着他:“那你呢?安医生,你觉得呢?”
安良合上面前的病历本,低着头假装在桌子上找东西,含糊道:“就那样呗…还能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这个患者的病情不能再拖了…”
按照安良过往的经验来说,一个已经自杀过三次的人,那就是一心寻死。外力只能绑住她一阵子,早晚她还是会走上没有办法回头的那条路。
安良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最后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孤独和落寞,在这人来人往的医院里,他觉得再没有比此刻更孤独的时候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黄问他去不去食堂,安良摇了摇头。等小黄走了之后,他将手机在自己的指间转了几个圈,还是没忍住,拨通了秦淮的微信语音。
这一次秦淮过了一会儿才接起了电话,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就好像安良此时此刻正坐在他面前似的:“喂?怎么了?”
安良往椅背上一靠,用脚将面前的垃圾桶踢的团团转,他声音很轻:“没怎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嘛?”
这句话就是理直气壮的撒娇和无理取闹了,秦淮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当然行了。你在吃饭了吗?”
安良摇了摇头,然后才想起来秦淮看不见自己摇头:“没呢,不想吃。”
“怎么了?食堂的菜不喜欢吃?那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好不好?”
“也不是。”安良将那个垃圾桶踢倒了,也没有去扶:“没胃口,不想吃。”
秦淮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之后,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不开心?”
安良被他这么一问,突然觉得自己此时的行为其实有点儿可笑,就像是在打架中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回家找家长哭诉似的。他之前没意识到自己怎么这么烦人呢?站起来好不好也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了,怎么屁大点事还要跟对象说。
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扭捏之后安良立刻洗心革面,说话的语气都强硬了起来,和刚才的那个小可怜判若两人:“怎么可能!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勾!”
“没有困难的工作,只有勇敢的狗勾”是安良特别喜欢的一个表情包,他拿来当了好一阵子的微信头像。但是这句话豪情万丈的话此刻听起来怎么听怎么别扭,对面的秦淮一时没说话,估计是在想安良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疯了。
隔了一会儿,秦淮才笑出了声,跟哄小孩子似的在电话那头哄他:“好好好,勇敢的狗勾再坚持一下就下班了好不好?要是饿了就跟我说,我给你点好吃的。”
在男朋友面前撒了个娇的安良觉得心情美滋滋,什么乱七八糟的愁绪都没有了。得不到父母的肯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
于是安良拖长了声音:“我爱你。”
秦淮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的像是一泓水:“嗯,我知道。”
秦淮挂了电话之后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面前的周之俊从手稿上移开目光看着秦淮:“安医生?”
秦淮点了点头:“估计是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儿了。我今天做完了得早点回去陪他。”
“行。”周之俊答应得很干脆:“昨天底下的人送了几斤好羊肉来,你等会带点儿回去做给安医生吃吧。”
“谢谢师傅。”秦淮揉了揉鼻梁:“他这个工作实在是辛苦,面对的都是那种人…”
周之俊拍了拍秦淮的胳膊:“安医生自己喜欢就行,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
“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秦淮突然低下了头自嘲似的笑了一下:“也是。”
周之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你今天上午去看你爸了?”
秦淮走到桌子边拿过了一包烟,给自己点燃了一根:“嗯。”
“秦叔怎么样?”
“我爸挺好的。”秦淮的脸在一片清澈的烟雾后看起来非常平静:“他还问起你了,说觉得对不起你。”
周之俊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父子俩…要是我能再…”
再怎么样一点儿呢?再位高权重一点?再有话语权一点?而不是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察?
秦淮看着周之俊的眼神像是一只湿漉漉的小兽:“当年秦石汉躺在床上不能动的那个月,是我最轻松的一个月。师父,能做的你都已经做了。只可惜最后连累得你连工作都丢了…”
周之俊露出厌恶的神色,时隔多年那种深入骨髓的厌恶还是清晰地体现在了他的表情上:“早知道我当初就该直接打死他得了,畜生。”
秦淮的神色比他平静得多,仿佛在讨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本来第二天你就能去援疆了,援疆回来一切都应该不一样的…只可惜…”
阴差阳错的一天,只有一天,可是却从此改变了两代人的命运。周之俊在对秦石汉动完手的第二天就被停了职,然后迫于压力最后自己主动辞职,离开了他本想要待一辈子的警察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