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临风沉默了一阵,又有一个老成持重的声音响起来,&ldo;怎么了贤婿,可是连本王都不认识了?&rdo;
我的手抖了一下,有一种难以名之的惊慌。而我身边的靳陶,像被用力掐灭的烛火,啪地一下没了动响。
我对贤王的了解,仅仅只限于在姑苏那次,念临风关于我身世的详谈中提到的几点。而且全都是坏印象。再加上江别鹤,苏淡衣,惠娘母子,冯子洲,陆羽庭的种种,我对这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爷,除了敬畏,还有更深的厌恶。
洪景来的寿辰,对于徽州或者商界来说,兴许是个大事,但在官言商轻,何至于要一个堂堂的王爷亲自驾临的地步。
外面的交谈声若有若无,时隐时现,我和靳陶像两个被点了穴的败兵一样,溃散于喧嚣之外。
直到酒席开始,洪府外的人声渐消,我和靳陶才双双跳下马车。府门外仍然停着很多正在等主人的金碧辉煌的坐驾,高俊的大马无聊地甩甩尾巴,偶尔打起一两个响鼻。
靳陶低头往府中走,我却杵在原地,他问,&ldo;你不进去?&rdo;
&ldo;不了吧。&rdo;
靳陶用力地拉我,&ldo;看你那点出息!他心里爱谁,你不清楚么?何况是来给洪大爷祝寿,又不是给贤王祝寿。&rdo;
&ldo;不,我不能在他们面前出现……&rdo;我仍然退却。
靳陶的手却没放开,&ldo;不出现也行,三十桌的人,没那么容易发现你。但是林晚,拿出点骨气来!就算是冷眼旁观,也不能落荒而逃!&rdo;
我被靳陶扯着进了府,在靠角落的一桌坐下来。洪府的正堂上贴着一个大大的金箔的寿字,主案上摆满了寿桃寿包和糖果,一群总角小儿围在洪景来的身边,不断地拱手作揖,说着口齿不清的吉祥话。洪景来难得眉目温柔,从桌上抓了一把糖果,塞进他们的小手心里。
两旁堆积着如山的礼品,用各种颜色的彩纸红绸包裹着,像一个个讨喜的胖娃娃。贤王和陆羽庭并不在显眼的位置,反而只是随意地坐在一桌酒席旁。我之所以一眼看出陆羽庭身旁的男人是贤王,除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侯贵气,就是他看陆羽庭时,眼眸中不自觉地流露出的慈父的宠溺。
我爹也曾用这样的目光望着我,念伯伯也是,可是因为这个同样身为人父的男人的一己之私,毁去了本该属于我的幸福。
不久之后,孟知行赶到洪府。大概是贤王下了命令,不得让外人知晓他的身份,所以孟知行只是去贤王落座的那桌简单地敬了酒,之后一并坐下。
正式开席之前,洪景来高声说了一段感谢的话,又率先举杯,敬在场所有的宾客。
众人皆起身举杯,正待一饮而尽的时候,门外响起极高的一声,&ldo;爹,我回来啦!&rdo;话音未落,一身男装的云顾言匆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女子,俨然是念临风身旁的白蔻。
洪景来连忙将酒杯置于一旁,几步迎出去,眼神似在询问。云顾言点头,看向身后,白蔻立刻将一个盘子呈上。
云顾言高兴地抓着洪景来的手臂,&ldo;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在邻近的几个村落试了试,病人的症状有明显的好转,现在已经派人将研制的药粉送到重灾区去了!爹,咱们徽州有救了!&rdo;
&ldo;干得好啊!&rdo;洪景来用力地拍了拍云顾言的肩,&ldo;这是爹收到的最好的寿礼!&rdo;
在座众人皆听得一头雾水,洪景来转身把盘子高高地举起,语气激动,&ldo;告诉诸位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在徽州的青云村找到了治疗此次疫病的良方,疫情即将得到控制!我向大家保证,再也不会有人因为疫病而失去亲人,徽州百姓再也不用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在这场与疫情的对抗中,我们就要赢了!&rdo;
&ldo;太好了啊!&rdo;
&ldo;真是太好了!&rdo;
堂上众人尽皆克制不住激动的情绪,或相拥而泣,或欢呼鼓掌,一派欢欣雀跃的景象。这场从天而降的空前灾难,虽然让许多徽州人失去了故土,失去了亲人,却也让徽州人的心更紧密地团结在一起。
而有人欢喜,必定有人哀愁,在座的苏商,表情变幻,似乎都不怎么高兴。
刚才我就注意到了,江别鹤和方重不在苏商就座的那桌,甚至连红景天大爷都没有出席。欢喜之余,我心头总有一种撇不开的不安,那不安不知因为何故,叫人心难安。
今夜双喜临门,众人分外开怀。酒菜上桌,更是道道吉言:花开富贵,乘风破浪,同舟共济,云开月明。我不知道曾一味是临时改变了菜名,还是刚开始就想了这些好彩头,总之席间,宾主尽欢,觥筹交错,酒香满堂。
我和靳陶正品着一道油炸的豆腐,对曾一味如今日益精进的手艺赞不绝口,忽然有人拉了拉我的裙角,我低头一看,竟然是幺九。
&ldo;幺九,你怎么来了?&rdo;
幺九的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利索,只是一直用力地拉我,好像要让我跟他去一个地方。
我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连忙起身离席,跟着他往外走,靳陶大概不放心,也尾随出来。
&ldo;幺九,到底出了什么事?&rdo;我抓着幺九的手臂,幺九浑身都在发抖,眼角还有几滴晶莹的泪珠。我知道他肯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此刻惊魂未定,就加快脚步跟他走,不再询问。
他带我们到了水云间,我一进门,就看到几张拼起来的桌子上躺着一个人。金不换正拉着郎中,一直苦苦哀求着,郎中却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的双脚犹如被钉住,呆呆地看着桌上的人。他的右手戴着我常见的玉扳指,他的衣服不奢华却总是纤尘不染,他的两鬓已生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