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中尉同志……&rdo;
门在背后吱嘎一响,有人尾随而出,轻轻的脚步声好象狗爪子在雪地上踏着。
&ldo;什么事?是您啊,戚比索夫?&rdo;
黎明前,四周笼罩在白蒙蒙的雾气中,戚比索夫的轮廓显得模糊不清。他把白纱布裹着的手紧贴在胸前,一摇一摆地走过来。他的肩膀、眉毛和整个污黑的面孔都在搬动,好象有一种内心的痛苦在啃噬着他,使他忍不住要对库兹涅佐夫来一番剖白,但只能悄悄地在这儿说,而不是在掩蔽部里。
&ldo;什么事,戚比索夫?您有什么话?&rdo;
&ldo;中尉同志……看在上帝面上,请您原谅我吧……&rdo;戚比索夫哽咽着说。&ldo;我不能控制自己,不能控制……我丢脸……我可怎么办呀?中尉同志,我本不想那么做。上士都对您说了吧?当时我害怕,真怕呀,老天!……&rdo;
戚比索夫说着,抓住库兹涅佐夫的袖子,把嘴唇贴上去,身体象狗一样微微抽搐着。
&ldo;您怎么啦?快别这样!&rdo;库兹涅佐夫连忙把手抽了出来。&ldo;回掩蔽部去照顾伤员。去吧,戚比索夫,去吧……&rdo;
&ldo;我丢脸,丢脸。我一辈子忘不了您,中尉同志。我本来罪该万死,够得上就地枪决!我没能控制自己呀……&rdo;
&ldo;他这是怎么回事?快离开我吧.这个戚比索夫,快点吧!&rdo;库兹涅佐夫心里想。
&ldo;回掩蔽部去,我说过了……您怎么啦?&rdo;
脚步声又在旁边雪地上响了一阵,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掩蔽部里一片沉寂。河岸上也是静悄悄的。听不到枪声。风卷雪雾,犹如白波跳跃,掠过了河上灰蓝色的冰面。库兹涅佐夫仿佛听见在那些被炮弹炸开的黑洞洞的冰窟里,有些又尖又大的冰块在互相磨擦、碰撞,发出吱吱轧轧的响声。记得不久前,卓娅曾把他从炮班的土窑里叫出来,由他陪着走过这道河岸,只是没有走到掩蔽部‐‐当时他俩所看到的不正是这样的景象吗?!
周围一片静寂,听不见枪炮声,白雪茫茫的河岸上看不见一个士兵。只有风在搅动雪花,冰块在互相掩击,多节的白柳矗立在黎明前的曲暗中,周围的空气凝然不动,毫无生气……这个十二月的黑夜是多么寂寞、多么凄凉啊!库兹涅佐夫冻得手脚发僵,呼吸也感到困难。他把枪支在地上,闭着眼睛,站在那儿。
&ldo;为什么她当时说:&lso;象吻妹妹那样吻吻我吧。你一定有个妹妹,是吗?&rso;可是我怎么回答?&lso;我没有妹妹!……&rso;干吗要这样说呢?&rdo;
想到这里,他仿佛感到她就在身旁,还活着,一夜来没有发生什么事,那些事不过是他的幻觉。她马上就会从幽暗中走出来,穿着短皮袄,紧扎着军官皮带,她的细腰好象快要被皮带勒断似的。当她抬起目光时,一对乌溜溜的眸子在结着流苏般霜花的睫毛下闪闪放光;当她微笑时,她的嘴唇和细长的眉毛都在轻轻地颤动。库兹涅佐夫依稀听见她在耳语;&ldo; 斯,我和你都做了个梦,梦见我死了。你怜惜我吗,哪怕只有一点点?&rdo;
但是,周围仍是一片荒凉和死寂。
他踉踉跄跄舱地踏着土阶,登上岸坡,走进交通壕,在离炮位几米的地方突然扑倒在壕沟边上,带着麻木的绝望心情把额头紧贴在冰冷、粗糙的手套上。一种又热又苦的东两在喉咙里滚动着。他皱起眉,牙齿咬得格格响,前额和嘴唇久久地在两只结着冰的、绒毛扎人的粗手套上擦着,默默地、贪婪地吞咽着泪水。他哭了,哭得如此孤独、悲切而绝望,这在他还是生平第‐次。当他用棉袄袖子擦脸时,他感到自己的泪水使袖子上的雪花也变热了。
第二十四章
直到深夜,别宋诺夫才弄清楚;尽管独立坦克团和三o五后备步兵师投入了战斗,尽管独立反坦克歼击旅行动迅速、不怕牺牲,尽管两个新调来的火箭炮团加强了火力,可是仍未能把德国人从黄昏的占领的北岸据点撵走,未能把他们的坦克逐出北岸的镇子。然而,经过艰巨的战斗,总算挫败了拼命夹击杰耶夫师两翼的德军钳形攻势,杀开了一条通往在被围中遭受重大损失的切烈班诺夫团的延长走廊。
将近午夜,集团军作战地带各处的战斗逐渐停息了。
别宋诺夫对这种平静感到怀疑。但是三o五师打开通向切烈班诺夫团的走廊的报告,多少给他带来了一点安慰。此刻他坐在自己的掩蔽部里,疲乏地听着作战处别处长格拉奇林少校报告战局。报告是呆板、乏味的,别宋诺夫一次也没有打断他。过度的神经紧张引起了腿上的阵痛,整晚一直在痛。特别是几小时前,他曾在六筒火箭炮的袭击下扑进堑壕,把腿扭了一下,自那以后就痛得更凶了。阵痛使别宋诺夫干瘦的脸变得更加憔悴、更加灰白了。脸上渗出一阵阵热汗,他用手帕擦着脖子和太阳穴,同时尽量避开鲍日契科少校注视的目光,后者早就发觉司令有点不对头了。
&ldo;不清楚啊,少校,&rdo;别宋诺夫听完报告后说,把腿在桌子下伸伸直,想放得舒服一些。
&ldo;不清楚&rdo;这几个字不是指报告本身,也不是针对各军目前的形势;但是格拉奇林慌了一下,这可以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格拉奇林身体结实,安静、沉着,已经上了点年纪,模样不象一名队列军官。他素来习惯于客观地报道情况,尽可能不夹杂个人的情绪。这时,他以为自己在报告中忘记向司令指出最本质的东西,而这种东西他是无权忽略或推说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