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rdo;
亚裔青年的气势也丝毫不逊色于对面,他压低了声音呵斥,但声音中仍是满溢而出的怒火与止不住的恐惧,&ldo;我们差点没跑出来!‐‐如果不是制定了后备计划,甚至不知该去哪里会合‐‐你们中出了内鬼吗?还是俄罗斯人?他们走漏了消息?安杰罗,我们是想要安安稳稳地回家,而不是一再牵扯进这样的特工闹剧里!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被人盯梢,还是我看出了问题‐‐如果不是我提醒,现在我们会在哪里?你们找的人太业余!&rdo;
他一把挂掉了电话,就像是无法控制情绪,等电话再度响起时,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狠狠地捶了捶墙,在女伴的安抚下接起了电话。
&ldo;你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那之后,不管你们怎么报复也好,什么秦韵、星韵,这些公司,我们不要了,回国就做个平民也比现在强‐‐我们会把u盘丢掉,进大使馆要求庇护,直接回国,余下的事情你们自己处理‐‐最后还有一次拿走u盘的机会,你们可以自行安排,这也是因为李的坚持,否则‐‐&rdo;
&ldo;‐‐但罗马大使馆已经被重重监视‐‐&rdo;
&ldo;呵,&rdo;傅展冷笑一声,&ldo;龙潭虎穴都闯过,真要是不计后果的闯大使馆,你们真觉得我们进不去吗?&rdo;
电话那头沉默下去,傅展也没再说下去,而是抽了抽鼻子,直接说道,&ldo;就这样吧,你们有五分钟的时间做决定。&rdo;
他第二次挂上电话,捂着脸蹲下来,一副崩溃的样子,李竺跟着蹲了下来,和他互相依偎着,不断低声安慰他。两人戏足得让路人都投来同情的目光,谁也听不到他们都在交流什么:现在,盗火者的选择不多了。俄罗斯人被抓,这个合作方也不像想得那么靠谱,他们俩又基于想把u盘甩脱,他们自己人的安全屋远在天边,剩下的路,再犹豫也好,似乎也只有那么一条‐‐
五分钟后,电话再度响了起来,傅展满脸彷徨地站起来,像是根本没想好何去何从,完全没了主意。
他抓起电话,有些颤抖地,&ldo;喂?&rdo;
对面开始说话。
李竺抱着手密切地注视着傅展的表情‐‐后者的脸色遏制不住,开始剧烈的变化。
第49章路上(11)
地中海
海面就像是长着皱褶的绸缎,一片深蓝色平铺出去,这片海也被叫做&lso;白海&rso;,但现在海水颜色却很深,冬季的地中海温暖cháo湿,海面终日阴云密布,拍照未必好看,眺望起来倒是有点坐看风云起的感觉。这片海可能是地球上最繁忙的海之一,它的故事从人类走出非洲就已开始,几千年来,人类的踪迹从未终止,最早是古埃及的法老船,在那以后,加莱船、西班牙大帆船,桨帆船、战列舰……现在,人们更多地通过飞机往来各地,已很少有人达成客轮,但地中海并未就此冷清下来,除了那些超大型游轮以外,像芝麻点一样散落在航道上的巨型轮船照旧缓缓地向前移动,只要欧洲和非洲还存在商业交流,就永远都需要轮船。
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都可以用轮船来运,石油、汽车、玩具,还有许许多多的大宗商品,牛奶、绿豆、大米甚至是猪肉,有句笑话说,全球大半个期货交易所都在海上‐‐这些船虽然在海上跑着,一整天也看不到另一艘船,但这可不代表它们被世界遗忘,船期、运费、油耗与渔获,也许都和地球另一边,伦敦、纽约那豪华的交易所里,交易员能拿到的奖金息息相关。
但,并不是每艘船都能如期靠岸,有些船的命运注定比同类更坎坷,其中载满了工业垃圾、有毒废品的垃圾船,就像是游走在另一片海域的幽灵船,和垃圾处理业这个充满了暧昧的行业一样,它们的港口含糊不清,承运方是空壳公司,就连补给的地点都飘忽不定,一个国家的港口往往会拒绝它们正式靠岸,仅仅是出于人道考虑,不情愿地提供补给‐‐但到最后,垃圾船总能神奇地把货物卸入港口,重新开始另一段旅程,只是时间也许会比预期得长一些,所以,他们收取的运费更高。
勇敢梅利号就是这么一艘含糊不清的船,它注册在巴拿马群岛,从巴黎启航,装着臭名昭著的电子垃圾,开到那不勒斯,理所当然被拒绝入港,不过还是从补给船上补充了些清水,同时运上船的还有些提单模糊的集装箱,然后掉头向非洲那一面驶去。它的船舱已经装满了集装箱,不必再去伦敦补货,可以一路开向阿尔及尔、的黎波里、亚历山大……明面上,这几个国家也对这种船报以冷眼,但只要耐心等待,他们总能找到靠岸机会的。
这艘货船并不像人们想象得那样,四处污水横流,恰恰相反,以货船的标准来说,它很干净,只是所有的货船大概都一样:不像是客船,货船为了把盈利空间扩到最大,船员的舱位都很狭窄逼仄,淡水永远都有股说不出的铁锈味,也许是供水管道年久失修,船上饮食还不错,就是这股铁锈味如影随形,和机油味、汽油味一起,让人很容易伴着风浪产生晕车般的感觉。
不过,一天中也还是有些美好时刻的,在海上,日出日落想不看都不行,当太阳西沉时,散she的日光将阴沉的云彩也映得瑰丽,在甲板上,吹着暖湿多情的海风,望着船尾散开如鱼尾的涟漪,目送着夕阳缓缓被海平面吞没,这会唤起很多人的记忆‐‐太多客船设置了&lso;泰坦尼克点&rso;,不过大部分时候,这么做很危险,而且也一点都不赏心悦目,所以在货船上,最好还是老老实实,在甲板上找个位置坐着就行了。
从那不勒斯上船的两个客人就很喜欢到后甲板看夕阳‐‐勇敢梅利号和大多数货船一样,总有几个舱位空着,一般来说,通不过客货两运的资质认证,不过这种往返于欧非之间的灰色货轮总会多带几个人,船员们都不会多问:从非洲往欧洲,最近检查得很严,但从欧洲出发,边境检查形同虚设。这种无法从正常途径出关的乘客他们也不敢多招惹,欧洲呆不下去,要去非洲那几个动荡中的国家,即使船员们多少都有些难言的过去,否则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货轮上打工,但他们也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
不过,这一次的搭船客看起来是真的斯文,一对亚裔,平时深居简出,每天只有日落时分上甲板透透气。他们长得都不错,看起来细皮嫩肉,对人时常是一张笑脸‐‐他们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上等人的样子,什么事都说谢谢,坐在船尾看夕阳的样子还真有点像那些娘们兮兮的爱情电影,两个人靠在一起低声说话,那气氛好像谁都插不进去。
(海上航行是男人的事业,女船员非常少见,这个女乘客长得挺好看,脸秀气,身材不错,笑起来很甜。不过没什么船员动歪心思,上船的时候老sa无意间看到过她腰间别的手枪,而且她男朋友给人的感觉也有点可怕,对人很客气,但你就是知道他也能笑着剥下你的皮)
&ldo;在这种船上工作久了可能会有致癌风险。&rdo;
但他们如果听得懂这两个乘客间的对话,所有的浪漫泡泡都会瞬间破灭,他们说话小声的原因也仅仅是不想暴露国籍,在这艘船上度过的每一天都让人担忧日后的致癌风险‐‐如果他们不用担心近在咫尺的死神的话。
&ldo;装的都是废旧垃圾,死人衣、垃圾堆里捡回来的电视,废旧电池,凡是需要回收的垃圾都会对环境造成长久污染,所以各地总是想方设法,把这些货运到别处去,不过,那句话怎么说的?一个人的垃圾是另一个人的宝藏‐‐这可能是新千年以来最赚钱的新兴行业。垃圾倒卖,用极便宜的价格把垃圾批发过来,只要付运费就可以了,在第三世界国家,这些垃圾可都是好货。死人衣、打口碟,还有你想不到的金属提炼,一个集装箱的垃圾过来先分装,能用的电池挑出来,大概十几年前地摊上的p3很多是这样组装出来的,余下回收利用,能卖就卖,实在卖不出去的重新提炼出贵价稀有金属。&rdo;
&ldo;怎么提炼?&rdo;
&ldo;通俗点说,拿大锅煮。&rdo;
&ldo;……&rdo;
&ldo;别以为离你的生活很远,河北甚至浙江一代,两千年初做这种生意的地方很多,都是集团式的,全村一起,沿海最佳‐‐浙江有几个市癌症发病率全国前几,就是金属拆解做多了。也就是这几年才开始逐渐转行‐‐人力成本太高了,年轻人宁可去富士康,老板没办法,只好去国外开厂。&rdo;
傅展笑了一下,&ldo;所以你看,富士康这样的血汗工厂是多么伟大。不过,这对土地来说已经晚了,重金属污染几百年也降解不了,现在那一带的土地种出来的都是重金属超标的粮食。&rdo;
的确,贫穷距离中国从不遥远,对大部分人来说,这记忆依然触手可及。七八年以前,多少人还热衷于小店贩卖的&lso;vta孤品&rso;,物资匮乏的时候,对来源人们根本就不会去想那么多。李竺已不会再说&lso;那么那一带的人是否后悔&rso;这种何不食肉糜的天真话语,在当时,这何尝不是一种让人羡慕的选择,就是现在,恐怕在内陆也有不少村庄遗憾于自己占不到这样的地利。这条垃圾链就像是社会的另一条血脉,流淌得很隐秘,但却从未断绝,形象些比喻,这是一条人体蜈蚣链,发达国家的排泄物,对穷国来说就已是珍贵的营养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