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喝多少,满打满算也就半杯,结果很快开始眩晕。
他知道自己没醉,只是有些糊涂,以为太久没喝过这种度数的酒,一时间犯晕,当时就坐在沙发上不敢动了。
周影起身去开窗,说是让他透透气。
付沧海半闭着眼睛坐在沙发上,听见周影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把温热的毛巾敷在自己额头上。
他有些唏嘘,有点儿感慨,想起了过去的许多事情。
这时,他听到了几不可察的振翅声。
他脑袋一低,吓了一跳似的清醒过来。自己仍旧坐在沙发上,周影也仍旧在他身边,眼神里尽是担忧。
房间里没有鸟,没有雀,当然也没有那种古怪的振翅声。
他似乎只是在沙发上坐了片刻,意识也清楚着,好像并没有发生任何古怪的事情。
只是额上原本温热的毛巾,在这片刻间已经变得极为冰凉。
付沧海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古怪。
但他后来不断回忆,记忆之中那奇特的空白感越来越强烈,当时的振翅声也渐渐被他咂摸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他和应长河是普通人,但是两个人都因为长期跟哨兵和向导一起工作,可以隐隐约约看到精神体的轮廓。虽然没办法辨认出更清晰的细节,但是付沧海却一直记得秦夜时的狼獾在自己身边发出的吼声。
猛兽的低吼像是被一层又一层的障碍物阻隔着,但障碍物是通透的,声音并没有完全被遮挡,还是隐约透出了一些。
不够清晰,模模糊糊,但能捕捉得到。
在周影家里听到的振翅声就是这样的感觉。
付沧海终于意识到那是一个精神体。它是从被周影打开的窗子外飞进来的。一个陌生的精神体侵入了向导的生活范围,周影不可能不知道。
因此,周影认识那个神秘的精神体。
它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偏偏在自己神智昏沉的时候出现?
付沧海觉得自己已经触碰到了答案。
他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周影是警铃协会的人,是她和别的人联合起来偷走了系统的帐密,随即入侵系统。
这当然是顺理成章的,毕竟陈麒死得这么惨烈,周影完全有理由恨自己,恨应长河,恨文管委,恨这个要让哨兵和向导担任这种危险工作的社会规则。
付沧海在心里给周影找了千万种借口,但痛楚还是异常强烈,像是铺天盖地的雨水,深深浸入泥土之中,没有一处是不被浸润的:他全然信任周影,他尊敬她,爱她,愿意保护她。但她反过来利用这种感情捅了付沧海一刀。
&ldo;是你吗?&rdo;付沧海又问了一遍。
周影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反问:&ldo;我偷了你什么?&rdo;
&ldo;人口数据管理系统的帐密。&rdo;
&ldo;付沧海,你是跟我开玩笑?&rdo;
&ldo;周影,别骗我了。你知道我是干什么工作的。&rdo;
&ldo;对啊,我知道。&rdo;周影直起腰,背靠在椅子上,语气突然冷了下来,&ldo;我当然知道。当年你也这样审问过我,现在又要来一次是吗?&rdo;
付沧海愣了愣,心头掠过一丝悲哀:原来她都记得。
819事件发生之后,危机办和国博的保卫人员联合起来,对当时文管委所有工作人员都进行了挖地三尺的详尽调查,其中当然也包括周影。她刚刚失去了丈夫,却因为是陈氏仪的管理者而被列为最重要的嫌疑人,不断地接受询问。一夜夜的无法入眠令她精神陷入崩溃边缘,强烈的灯光照在她憔悴的脸上,负责审讯她的付沧海无法直视她通红的眼睛,在讯问进行不下去的时候站起来,要求危机办给周影休息时间。
周影当时坐在他面前,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审讯桌。周影连续几天拒绝开口,但在听到付沧海提出要求的时候,她还是冷笑了几声。
付沧海逃出了审讯室,他找到应长河,两个人开始活动,想要把周影从这个乱局里挖出来。
一定要有人承担责任的,当时上级认为周影是最合适的人,因为是她负责启动陈氏仪的。付沧海和应长河花了很大的力气,反反复复把当时的情况分析给上级听,解释各种利弊关系,最后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陈麒,无法推卸的全都让应长河担起来了。周影被释放出来之后,立刻离开了文管委,甚至连辞职的手续都没有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