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空罐!”我拉过他身上的篷布,把我们两个都盖起来。
“你怎么这么肯定?”唐冠杰趴在我身边还是不放心。
我看了看这个19岁的小朋友,知道有时候和这种年纪的孩子光凭嘴解释不清,于是便掏出我怀里的军刀,一刀扎在了他面前的罐顶上。石油储存罐本来就薄,只有五毫米左右,罐顶更是只有两毫米厚而已。我这把军刀能扎穿直升机舱甲,切它就像切黄油一样。
“伊拉克当年为了防御美军,放光了所有的石油。你没看到我们来的路边上有道火沟吗?”我把罐顶的几块小石头弹进罐里,一会儿便听到了石头落在硬物上的声音,“这厂战后就没有恢复生产,哪来的油重装?不然也不会让它锈成这个样子,就算是装满的也漏完了。”我指着远处地面上几块龟裂的沥青田。
“噢!”唐冠杰这才松了口气。
“没我的命令不许出声!”我架好枪想了想又不放心,于是拿出一包散弹放到他的面前,“我的弹匣打空了你就给我重装,占着你的手和眼。”
“屠夫,我就位了!”我这才给屠夫回信。
“明白了!”天已经亮了,屠夫的车子从罐顶便可以看到了。
屠夫话音刚落,便看到他们那边的82毫米迫击炮冒了烟。一发炮弹落在了前后门的工事前,一声巨响,用沙袋堆起的矮墙被轰上了天。宁静中炮声被成倍地放大了,整个厂区都被回响震得瑟瑟发抖。
不用说,原本躲在工事里的士兵迅速端着枪冲出了掩体,观察了片刻后竟然大胆地也架上迫击枪进行还击。而后门的士兵就没有前门的这么勇敢,不少人看到还没打到他们面前,竟脱掉军装跑了!
屠夫他们仗着武器火力强悍,明目张胆地冲了过来。停在RPG7的800米射程外,用30毫米炮和另外两辆车上的40毫米榴弹发射器,不断地把空爆弹打在工事上空,利用炸开的碎片杀伤躲在掩体后面的士兵。那些手执AK和RPG的士兵发射了手里最具威力的导弹,也没有打中屠夫,他们便只有拼命地用手里那一门60毫米迫击炮进行还击。可是只来得及打了两发,炮手和其他士兵便被密集的炮弹全部击毙了。战斗结束的速度令人吃惊,当屠夫他们的车队和步兵走进厂内时,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而已。
远远地趴在罐顶看着消失在烟尘中的生命,唐冠杰只来得及感叹一句:“这就结束了?”
听着屠夫经过阵地报出的战况,这个小朋友才意识到:一声巨响,远远冒起一股烟,接着……就无声无息了。没人听到他是否叫喊。同情、怜悯、哀悼,都无从提起。敌人不论死活都是无形的。也许相比起来,昨天晚上的交火更像电影中见过的战争。
“我们是不是要下去了?”唐冠杰以为会大打一仗,可是发现竟然这么“无聊”地便完事了,有点儿丧气又有些庆幸地问我。
“下哪儿?”我看着这个手里握着拆开的散弹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小子。
“下去和他们会合呀!”
“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待着,直到英国人来接班。”
“不会吧,我以为我们只是上来掩护他们进攻的。”
“我们是为了大家都能活着离开才在这里打掩护的!”我把“离开”说得重重的,“在那之前,我们就一直在这里待着。”
躺在油罐顶上,伊拉克1月的太阳刺眼但不温暖,4℃的温度比起阿富汗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躺在半人厚的雪堆里等死的情景,不由得感慨万千,一年的时间就这样在痛苦和混沌中消逝了,仿如昨日的记忆和时差感让人以为生命被掐短了一截。
“快过年了吧?”我躺在冰凉的铁皮上看着太阳,光线刺得双眼发酸,可是我却不想移开视线。
“再过两个星期就是新年!”正在替我观望的唐冠杰听我问,扳着手指数了数说道。
我们两个都没有再出声。从他见我到现在都没有得过我的好脸色,两人的关系比起战友更趋向于累赘和保姆。也许是我的作风过于强硬,他一直诚惶诚恐,无法正常发挥他在军队受到的训练,但过年这个话题突然把我们两个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刑天大哥,”唐冠杰正用望远镜盯着我吩咐的几处要注意的位置,突然他喊起了我的名字还用了敬称。
“什么?”我用护目镜遮住眼睛,世界成了一片茶色,再移开又成了明亮的痛苦。
“上面说你们是秘密部队,可是听我姐说你们自称是佣兵。你们在这次战争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呀?”唐冠杰从认识我到出发,两个人说过的话不超过手指和脚趾加起来的个数,他当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同样穿着军服,打扮得和美军正规军一般无二的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就是一包工头!”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大块特制口嚼烟草扔到嘴里,出任务不能吸烟,我只能拿这不冒烟的东西当口香糖,顺便用它吸掉我舌头下抑制不住淌出的口水。虽然这东西比海洛因便宜不了多少,但它没有普通口嚼烟草难闻的气味,不怕会因此暴露目标。
“包工头?”唐冠杰似乎对佣兵非常感兴趣,回头眨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我不得不承认,这家伙长得颇有点儿像金城武早期奶油小生时的样子。
“说话就说话,看着他妈的战线。”我将揉成团的烟草包装锡纸弹到他脸上,痛得这小子一咧嘴,赶忙又把眼睛凑到了望远镜上不敢再说话,只是不时地用手摸摸脸上被弹中的位置。我凝神一看才发现,他脸上竟然被击出个小口子,已向外渗血。
“你小子怎么脸皮薄得像个娘儿们!”看到他见了红,我也不好意思起来,从口袋里掏出块止血贴扔给他。毕竟是个孩子!
“我已经是我们家长得最皮糙肉厚的了!”唐冠杰接过止血贴摁到脸上,嘴里还不服地叨叨着。
我说不出话了,那他家另外的男性长什么样子呀?想到这里,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老脸。娘的!和破锅底一样。
“刑天大哥,你接着说,我不看你。”唐冠杰看我并没有生气,重新又拾起了话茬儿,不过这回没再敢把视线从观察仪上移开。
“我说到哪儿了?”咽下口烟草浓汁,我一时想不起刚才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