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中国大陆的宋史研究权威中,邓广铭先生始终认为《辨奸论》是伪作,他在《中国十一世纪的改革家王安石》(修订本)中明确指出:《邵氏闻见录》&ldo;尤其卑鄙恶劣的则是假冒苏洵之名炮制了一篇《辨奸论》&rdo;,&ldo;邵伯温还假冒张方平之名而炮制了一篇苏洵的《墓表》。把《辨奸论》全文录入。&rdo;这一权威的结论可信吗?
王雱的智力与为人王雱(1044~1076),字符泽,王安石之子。据说他是王安石变法时的得力助手,曾参与新法的策划和制定,在新法的推行过程中也起过不容忽视的作用。然而,时人对其为人与智力及有关方面的描述和评价或睿智神奇。或尖刻贬损,或骇人听闻,令人大惑不解。
《宋史&iddot;王安石传》后附有王雱的简传,说他&ldo;性敏甚,未冠,已著书数万言&rdo;。十三岁的时候,听到军人谈论西北边境之事,曾说:&ldo;此地应采用安抚的办法去保有。如果让西夏得到此地,则敌强而边患不止矣。&rdo;后朝廷派王韶开熙河,安石也力主同意其策略,就是听了儿子的这番话。其描写,简直就是一神童。王安石也曾题诗:&ldo;斯文实有奇,天岂偶生材。&rdo;盛赞其儿子的才华。
治平四年(1067)举进士,授旌德县尉。&ldo;作策三十余篇,极论天下事&rdo;,可以说对当时社会作了相当的研究,才能如此驰骋笔端。&ldo;又作《老子训传》及《佛书义解》,亦数万言&rdo;,看来对道家、佛学都有相当的造诣。王安石欲扩大其影响而引起朝廷的重用,就将儿子所作策文及注《道德经》镂版鬻于市,说明其学问还有一定的市场效应。皇上召见,除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之职。乃至学校科举新法改革时,《三经新义》中二经《诗义》与《书义》,受诏撰写,又擢天章阁待制兼侍讲。&ldo;书成,迁龙图阁直学士,以病辞不拜&rdo;。可见其对儒家经典也是熟能生巧,而可另辟新义。三十岁不到,已俨然一学问大家。
不过,《宋史》其《传》还说他&ldo;为人慓悍阴刻,无所顾忌&rdo;,&ldo;睥睨一世,不能作小官&rdo;。主要是&ldo;安石更张政事,雱实导之。常称商鞅为豪杰之士,言不诛异议者法不行。&rdo;《邵氏闻见录》也说:王雱&ldo;心险恶,凡荆公所为不近人情者皆雾所教&rdo;。二书都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熙宁二年(1069),王安石执政,设置三司条例司为新法主持机构,任用太子中允程颢为僚属。一天盛暑,安石与程颢在家中对坐议事,王雱赤着脚,披头散发,手中拿着妇人的冠帽走了出来。问父亲道:&ldo;你们在谈些什么?&rdo;王安石说:&ldo;因为新法数次受到人为的阻挠,正与程君商量呢。&rdo;王雱以一种极为轻慢的姿势坐下,然后大大咧咧地嚷道:&ldo;砍韩琦、富弼的头于市,则新法就可实行了。&rdo;安石马上说:&ldo;我儿说得不对。&rdo;程颢正色道:&ldo;正与你爸讨论国家大事,子弟不应干预。请退下。&rdo;王雱才快怏不乐地走了。
这里,王雱是个狂妄自大,不知礼仪的公子哥儿,根本不像是个饱读硕学之青年。李绂《穆堂初稿&iddot;书邵氏闻见录后》辩诬道,元泽以治平四年登进士第,明年即熙宁元年授旌德县尉,远宦江南。所以安石与程颢在熙宁二年议新法时,元泽并未在京。要到熙宁四年,召为太子中允、崇政殿说书,元泽然后才入京,而这时程颢因为政见不合离京外任已年余了,所以不可能发生王雾听安石与程颢议政之事。同时,程颢是熙宁二年八月任条例司官,次年五月已外放为地方官,任此官始于深秋而讫于初夏,中间并无盛暑之日。因此上面描述元泽赤脚披发之盛夏情形,也显属捏造。再者,韩琦、富弼年辈都在荆公之前,且曾为宰执,是时德高望重,绝非程颢可比。程颢长元泽仅九岁,第进士也只早十年,且时为安石官属。而王雱敢对韩琦、富弼大喊&ldo;斩首&rdo;,却被程颢正色一斥,便即避去,这于情理也实在说不通吧。可见此故事不但是明显伪造,且是邵氏所录中&ldo;最骇人听观者&rdo;。
此外,魏泰《东轩笔录》记载了王家的一段生活琐事:王雱娶同郡庞氏女为妻,年余生有一子,王雱以此子相貌不像自己,怀疑不是自己亲生,就千方百计想杀害他,最后此子竟被惊吓而死。王雱与其妻也就日日争吵。安石知道是儿子有病,而媳妇并无过错,如果就这样让其夫妇离异,恐其媳妇要背黑锅而担恶名,就另外选择了一夫家,把她改嫁了出去。这时,工部员外郎侯叔献去世,侯乃安石学生,关系甚好。侯的妻子魏氏,为人泼辣,且在侯死后不守妇道,轻薄招摇。荆公便上奏朝廷,把魏氏逐出侯门而归本家。京城有谚语说:&ldo;王太祝生前嫁妇,侯工部死后休妻。&rdo;
魏泰是当时变法派官员曾布的妻弟,章悖也数次对他称赞有加,同时与王安石本人的关系也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王雱的朋友。《玉壶清话》就载有,元泽病中,魏泰去探访的事情。如果说邵伯温由于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要在自己的书中对其造伪诬毁,那么魏泰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要如此中伤自己的朋友。何况,与王安石同朝为官的孔平仲,其所著《孔氏谈苑》中也载有相同的故事情节,直指王雱&ldo;不慧&rdo;,说他虽娶妻,却不能过正常的家庭生活,王安石怜惜其无辜的媳妇,所以另择人嫁之,而王雱处之泰然。并录有相同的谚语,说明此谚语确实曾一度在京城流传。此外,《墨客挥犀》、《闻见杂录》诸宋人笔记也都记载了略为相同的故事,看来不像在集体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