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宝祥不死心,又转到护城河西岸,从北向南,走到西门桥。
这一次,他发现河边有湿漉漉的脚印,一直通向铜元局后街的一条巷子里。
他放了心,地上只有水渍,没有血迹,证明女刀手没受伤。
回到米饭铺,陈宝祥心里七上八下。
一会儿担心明天天气有变,上不了干佛山,一会儿又担心,冯爷那边再出差错,连累修夫人。
当下,丫环曹雪花私逃,修夫人身边没人,如果有什么意外,她自己也会受难为。
睡梦中,陈宝祥惊醒几次,都是因为梦见修夫人屋里出现小虫、蚰蜒什么的,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尖叫。
最后一次醒来,鸡叫头遍。
陈宝祥翻了个身,看着渐渐亮起来的窗户。
“让她一个人住在旅馆,怎能放心?还是找一个丫环去陪她,谁合适呢?”
他默默地回想修夫人脸上的红晕和娇笑,想她随口吟诵的那两句诗——“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天亮后,陈宝祥麻利地起身洗漱,又换了身长袍,口袋里放了二十个大洋,在门口叫了黄包车,一路往旅馆来。
到了旅馆,伙计刚刚开门,正在打扫。
陈宝祥到了二楼,轻轻按下修夫人的门铃。
他连续按了几遍,又叫了几声,里面才传来修夫人慵懒的声音:“陈老板,我还没睡醒,昨晚一直在做噩梦……你到楼下等我一等,一小时后,我就能出门了。”
“好好,不急不急,你慢慢来。”
陈宝祥到了楼下,坐在窗前,要了一壶茶,安下心来慢慢等。
他愿意等一个值得等的女人,过去,修夫人没出现,他过得匆匆忙忙,毫无理想。
如今,即便是等一小时、两小时,他心里也像是蜜蜂酿蜜、蝴蝶采花一样,等得越久,心里越甜。
“陈老板,打扰一下。”
账房先生过来,拱手行礼。
陈宝祥还礼,请对方坐。
“陈老板,昨儿有人过来,专程求见楼上的修夫人,结果被拒之门外。来的共有两人,一个是夫人模样,另一个是丫环。两人在修夫人门外哭哭啼啼,我偷偷听着,大概意思是,马老板重伤,大夫不知如何医治,请修夫人高抬贵手,赏一个救命的方。”
陈宝祥知道,马老板属于咎由自取,要对修夫人霸王硬上弓,却遭到致命反噬。
截穴术威力极大,如果修夫人不出手救治,马老板就废了。
“有这种事?”
“唉,陈老板,我当着明人不说暗话,那位夫人给我留下了两个大洋,让我无论如何,帮忙给求个情。我捉摸着,陈老板跟修夫人有交情,能不能给带个话,让我安心赚了这两个大洋?”
陈宝祥笑着点头:“我试试。”
账房先生连连道谢,起身回去。
陈宝祥想到马老板飞扬跋扈、猥琐做作的模样,不禁心生憎恶。
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给人添堵。
正如修夫人所说,如果不是她懂得截穴术,或者如果没有陈宝祥相助,她如何保得住自己的贞洁?
马老板嚣张惯了,大概从未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将会给无辜女子造成多大伤害?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终于决定,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件事让修夫人自己决定。
自己只是转达账房先生的意思,其它的,他也管不了。
足足过了两个小时,修夫人才从楼上下来。
她穿着一身雪白色的洋装,头上戴着宽边的白色遮阳帽,帽沿一圈,嵌着白色绣花流苏,随着她的脚步,飞扬飘荡,如仙如幻。
“抱歉陈老板,起得太迟了。”
陈宝祥笑着摇头:“不妨事,时间还早得很。我刚刚还在想,昨天就应该定好,晚一点过去,免得你睡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