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召望着远处山河邈远茫茫然,忽然觉得冷。
时湛手里拿着的油纸包还是热的,此时此刻两人对坐空山,谢召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时湛手上的食物。
对方冲着她扬唇一笑。
她望着对方长长垂下的睫毛和掩在睫毛阴影下那双浓墨重彩的眼睛,忽然想到,若是在太平年岁,时小侯爷也应当是五陵年少、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打马行过长街的时候,应该也会惹得闺中小姐暗自红了脸。
她盯了半天,没注意到时湛脸上的笑容都僵了,换上了满面疑惑的表情看着她:“我脸上,有东西?”
谢召有点尴尬:“。。。。。。”
她在这个尴尬的关头想起了早前马车里时湛那个叫人有些尴尬的提问,登时有些头疼。
“小侯爷。”谢召用脚轻轻踢了踢他的靴子。
“我喜欢什么不作数的,你得问你未来的新娘子。”谢召语重心长地说,“况且,要说我自己的话,我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时湛看着她,似乎有点茫然,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很早之前的提问,问道:“为什么?”
谢召说:“因为我不会嫁人了。”
她说完,才发觉这话有点儿歧义。什么叫“不会嫁人了”?明明她也没嫁过人。
但其实这话也没说错。从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曾经差一点儿就披上了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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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叛军已起,从南到北连破三城,直指盛京城而来,所向披靡。叛军麾下的少年将军也在那个时候名声大噪,战无不胜的威名随着大魏的垂垂老矣而迅速传遍了整个中原大地。
少年将军,俊朗如星。如果不是他手持刀戟杀人如麻,倒还真是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
谢召的父皇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动起了脑筋,想要塞个女儿给他做夫人,以此试图与叛军示好,求的片刻的喘息时间。
但宫里待字闺中的公主只剩下霜华公主一位。
彼时谢召年纪尚小,性子又倔,皇帝犹豫了一阵子,害怕她不愿意嫁,于是瞒着谢召,派了使节去了敌军的军营。
皇帝本来并未抱什么希望。
谢召年纪小,年幼时因一场大病在宫外住过好一阵子,从此养成了一副野性子,用皇帝的话来说就是“浑身上下长了刺”,和她那些柔顺温婉的姐姐们截然相反。
皇帝也因此不喜这个最年幼的女儿。
使节见了这位传闻中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哆哆嗦嗦摆明了来意,没想到少年将军看了她的画相,居然轻笑了一下。
“回去告诉你家小殿下,”将军说,“若她愿意嫁,我就娶她。”
使节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轻易,三寸不烂之舌还没来得及施展,一时呆了:“……啊?”
“公主是贵人,鄙人久仰公主大名,从未敢妄想与公主结为良缘。”小将军说着,背过身去,忽然压低了声音,笑问,“但你家殿下……是真的愿意么?”
霜华公主当然不愿意。
使节回到盛京,谢召才知晓这么一桩事,差点没直接气厥过去。她在皇帝殿前跪了一夜,终于等到了她父皇见她一面。
“儿臣不嫁贼人。”
当时她还不是纸人,夜色深重,寒气渗骨。谢召双膝跪在地上,冻得发麻,却依旧腰板挺直,目光灼灼地仰头看着她父皇。
可是皇帝垂眼看了她一会儿,满眼的怜悯:“霜华,别这么说你夫君。”
“我不要这样的夫君。”谢召毫不掩饰脸上的厌弃之色,说,“他俘我百姓、夺我江山,不是贼人还是英雄么?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嫁!”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一声嗤笑,随即拂袖而去。
“你若是想死,朕不拦着你。”皇帝眼底冰冷,淡淡道,“但你父皇还不想死,所以你必须给朕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