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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正想着，先生陡然到家，见了老婆便说：&ldo;我今科必定中的。一路顺风，三日便到家，连厘局中人说这位考先生满面喜色，个个皆如此说，岂不是中的预兆？&rdo;那师母听了便对他面上一看，哪有喜气，满面皆是风尘色，说道：&ldo;你息息罢，你儿子病了多日，你进房去看看。&rdo;

那先生便进房问了儿子病由。说了七、八句便出房说：&ldo;我的行李挑回来放在哪里，考篮内有三场文稿不可遗失，中了是要刻朱卷的。&rdo;那师母哪里知文稿是何物，说道：&ldo;我一概未动放在中间。&rdo;

先生吃过了茶，便将考篮打开取出文稿。闻得郑芝芯亦回来，一直来寻芝芯，见了芝芯便欲将文稿取出要他批点。芝芯道：&ldo;文章是无凭据的，大凡中的人是中命不中文。&rdo;因此将文章仍放在桌上，先生偏要他批，将文稿塞在他手中。芝芯无法只得将他三篇文稿略略看了一篇，说：&ldo;好极。&rdo;

先生便请他加批语，芝芯即写了八个字是&ldo;理到法随，丝丝入扣&rdo;，原来，头题是&ldo;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两节&rdo;，此题须得先经起义，作法方关合下文孔子曰：&ldo;才难两节微旨。&rdo;先生嫌他批得不对路。芝芯又将他第二篇、第三篇看完，各加批语，又总批了两行，起来拱拱手说：&ldo;中是必中的。&rdo;

先生喜得颠头播脑，犹如已中了一般，便要看芝芯的文章。芝芯道：&ldo;我的文章无稿，哪个有这空工夫抄出来。&rdo;先生不信，芝芯赌咒说：&ldo;如有稿抄出来便是乌龟。&rdo;先生方不便再说。仍坐下谈这一个头场好，那一个二场好，芝芯道：&ldo;我虽下场，我最嫌的是谈文章，即使有命会中，我亦不谈。我今年并非要想举人去考，实系谋利起见。我实对你说，我年年下场皆是为人枪替，就是我中了个副榜亦是无意中得的。我每年下场，总要赚他二、三百元笔资。我不过小时候所熟者八股，到了大时改不来业。所谓酱里虫酱里死，即趁此得两个洋钱用用。其实举人我情愿让与别人中。所以我平日总不做文章，此种苦头是吃怕了的。从前我考书院一夜要做八、九篇，亦不过为利起见，众人便说我好手，此二字我亦不愿受。我今年已四十多岁，深悔从前将心思用入时文中，错过了许多好机会，只因家无恒产，又生在七、八代读书人家，自娶妻室后，食口日多一日，不能供养，只得将错就错，如今是悔不过来了。若说中举人，我有五、六分拿得住，你不看见我从前两次为人枪替，皆是荐卷的么。今年，我听他中不中，我已得了三百英洋，够用数月了。&rdo;

先生听了心想：&ldo;这人却是乖巧，原来是名利两得的，我可是笨汉，只知呆做文章，从&ldo;名&rdo;字一边想，便把&ldo;利&rdo;字丢开了，并且连一个副榜亦不曾中，真真令人愧死。&rdo;一言不发辞了芝芯，回到家中睡在床上，老婆叫他吃晚饭，先生说：&ldo;不要。&rdo;老婆见丈夫似有不耐烦情形，只说是望中心切，便恐丈夫心焦又要与她寻闹，故借银一节亦不敢与丈夫说。

又过了数日，却是放榜日期，先生便不敢出门，故连隐仁处亦不敢来，诚恐不中被人笑话，此是下场回来做秀才的习气。

不知先生中与不中，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经大难居然悔过爱小脚遽尔成亲

却说先生脾气，每到放榜日近，终日高卧，并客亦不见，只说生病。这日听得门口有人叫道：&ldo;某人中了&rdo;，先生禁不住高问道：&ldo;我呢？&rdo;其时傍晚，只有听见人声，并不见有人，心中害怕，说：&ldo;我甚晦气，未到黑夜，听见鬼叫。&rdo;

谁知，先生在屋内又问了一声，这人往常本认得先生，走进来便说：&ldo;先生名氏不听见有人说。&rdo;师母只管煮晚饭，这人便说：&ldo;我去再打听，打听，中了就来报喜。&rdo;谁知等到三更亦不见这人回来，先生一夜睡不着。

到次日，更将棉被没头没脸盖好，睡作一团，任老婆唤了数次，总装做不听见。整整睡了三日，肚中俄了，晓得不中只得起来，对着老婆不觉放声大哭，说：&ldo;我不愿为人，我哪里有面见人。&rdo;老婆晓得是为不中的缘故，只得再三安慰他说：&ldo;今科不中，下科再去。&rdo;先生说：&ldo;我如今有点明白了，中是有命的。倒不如隐仁，病了回来，省得两场辛苦。&rdo;老婆说：&ldo;可是东家有病，你回来未曾去看过一次，面上却过不去。&rdo;先生道：&ldo;是，明日就去看。&rdo;

原来，隐仁回家，病总不好。请了几个先生看看亦不中用。医生到来，总说：&ldo;平日身体虚弱，又是大瘾，秋间下场又吃苦又用心，内伤外感两样夹攻，今日元气已虚，只得顾本，不及冶好。&rdo;用了人参、白术、枸杞、地黄等味，不料服至十余帖，又觉脾胃不和，渐渐大便不固。先生知是阴药不受，将杞地等删去，瑶桂、阿片，服了数日似觉好些。

这日，先生来看隐仁，便请至隐仁卧房中坐，两人皆说晦气，不该去下场，一个生了病回来，一个白用了许多钱，从今以后可不谈文章了。隐仁道：&ldo;我是吃烟瘾大了，受不得辛苦，若说年轻不吃烟，正该去下场为何不谈文章？&rdo;是时，镜如等皆陪先生坐在房内，听了这话，老二是要想考举人的，心想：&ldo;烟是吃不得的，吃了烟便不能考举人，真是个害人的东西。&rdo;

老大又是另一个想头，心想：&ldo;我不想考，吃烟何妨。先生不吃烟，为何也不中？用了半世功，家私一毫梓不起，师母到处借钱，几乎饿死。先生读了文章一概不管，满口迂腐之谈，真真时文是害人的。&rdo;

正说着，春云传进茶来，一双小脚跨入门槛内，老大，老三看见回过头来。老三暗把春云一只小脚轻勾它一勾，春云在房门外低声叫：&ldo;三少爷，你不记得前日师母说：&lso;小脚是个害人的东西。&rso;你今日为何要撩拨我这小脚。&rdo;说完，传了茶便走。这边，隐仁懒于说话，先生坐了一坐便辞了出来，由大厅转到自己馆中，检点书案上文房四宝，意欲停两日即到馆。

谁知回到家先生又病起来，一连病了两、三个月。刚刚到年这边，隐仁家中又连日弄医生，运使公又复生病，便一直不能到馆。镜如弟兄荒了三、四个月总不读书，惟有华如想要考举人，虽贪女色，于时文上颇用心，带了妹子阿莲，小兄弟月如无事时天天到馆。阿莲颇聪明，虽说年小诗文辞赋件件晓得。家内又藏有名人书画，阿莲见了亦能摹仿一，二幅。惟有老三水如是见了小脚即细心赏鉴。家中丫头共有三、四个：雪花、玉英皆是大脚，又有个娇妹亦有六寸长的脚，惟有春云是三寸长的脚，穿了扬州式的鞋更觉好看。老三便看上了春云。

春云晓得喜欢她，便有意笼络水如，有时故意到书房走几步，有时故意在水如前，便走来走去，鞋样又多，今日穿这双，明日换那双。老三眼中看了春云心想：&ldo;我明日讨个老婆若能如春云般脚小，虽说不能做粗事，家中仆妇甚多又何必要她做。&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