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晰地听见了。
我爷说:&ldo;你们把钥匙给我吧,不行了我先替亮和玲玲给你们跪下行不行?&rdo;
我爷说:&ldo;好坏都是一个庄的人,都是活不了几天的人。&rdo;
叔就在屋子里边唤:&ldo;爹,你把锁砸开!&rdo;
就有人去边上找石头,去灶房找锤子和菜刀,要把门锁撬开、砸开时,却是忽然不用砸、也不用再撬了。
玲玲的男人丁小明从庄里急急赶到学校了。
叔的叔伯弟、我的堂叔丁小明从外边赶到学校了。
他没病,因为他没卖过血他就没热病。他爹卖过血,可他爹在很多年前就发烧死掉了,今天用不着再为这热病煎熬了。堂叔没有病,正年轻,他从校门外大步走进来,径直地朝着人群这边走。
不知是谁在人群后边冷不丁儿说:&ldo;快看啊‐‐快看啊‐‐看那走来的多像玲玲的男人呀。&rdo;
所有的人就都齐摆摆地扭过了头。
就都看见丁小明朝着人群扑过来。老虎、豹子一样扑过来。也就都看见我爷立在灯光下,脸成白色了。苍白了,像是学校白的墙。说起来,小明爹比我爷小两岁,同父同母的亲,可自搭卖血那一年,我家盖起了楼房后,叔家盖起了瓦房后,而他们家还是糙房土瓦后,为这来往就少了。接下来,小明的爹突然下了世,小明娘有一天立在庄街上,没缘没由就指着叔家的瓦房说:&ldo;哪那是瓦房呀,哪是全庄的血库哩。&rdo;指着我家楼房的白墙说:&ldo;哪能是磁墙呀,那是人的骨头呢。&rdo;这话传到爹和叔的耳朵里,两家就开始生份了,除了上坟就不往一处站着了。
到了热病漫到丁庄后,我被毒死了,消息在丁庄家家里传,传到小明娘的耳朵里,她脱口就说报应啊,真是活报应。我娘就扑到丁小明的家里去,又是吵,又是闹,从此,两家就不相往来了。
从此,一家人就和两家一模样。
可现在,我叔和玲玲有了贼欢的事,丁小明已经像老虎、豹子样朝着他们扑过来。就都慌忙为他闪开了道。没等他到就闪开了道。月光里看不清他脸是啥颜色,却都感到他走路时带起了一股风。他就扑到人群闪开的道里了。人群的脸色就都在灯光里呈着苍白了,像所有人的脸上都没了死人的热病色,没有了生着、结着疮痘儿的铁青和枯干,只有了被水湿过的纸又晒干了的白。没有血的苍白了。
我爷僵僵地立在那门前。
所有的人都僵僵地立在那门前。
那一会,就静着,静极着,连平原上深静里的吱吱也没了,消失了。都盯着丁小明朝那仓屋走过来。扑过来。盯着他从我爷的身边风过去。像风从一棵枯树的边上刮了过去样。
没想到,谁也想不到,谁都想不到,我堂叔他手里竟握有那仓屋门的白钥匙。他竟有着那钥匙。竟然有着那钥匙。到门前立住脚,他从手里拿出一把钥匙就把那屋门打开了。先是没打开,钥匙往锁里插时反着了向,插不进,他又把钥匙翻过来。
打开了。
呯的一下锁开了。
门开了,事情如酷夏里袭来了一阵寒,酷热酷寒间自然要落下了一场冰雹样,哗哗啦啦响,叮叮当当响。一阵子。哗啦一阵冰雹过去了,天气就还了原先的天气了。
门开了,堂叔一把就把玲玲抓在了手里边,像玲玲就站在门口等着他去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