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弘大气的城门在身后缓缓合上,一身红衣的少年打着马从西门进了城,终于是赶上了最后一轮进城的人潮。少年眯着眼睛,似乎在辨别方向,然而黄昏渐落,街上人潮涌动,让骑在马上的少年一时之间寸步难行。最后,他无奈地叹口气,翻身下马,抬着头看了一眼天空,缓缓朝着东面走去。
天子脚下的繁华都城内,每一日,都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各色人等,随着他们而来的,是整个大齐风土各异的人情和最好的货物。大齐最好的酒楼,最好的厨子,最好的花阁,最美的美人,都在这里。京城的人们,见多了美人公子,见多了世家贵族,却还是被这初入尘世的红衣少年晃了眼。他就好似是一团热烈而美好的火焰,烧得旁人睁不开眼。
少年睁着眼睛,似乎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手上便已经拿满了吃食和小玩意,他眨眨眼睛,皎洁一笑,将那些东西一股脑儿地全堆进了白马的马兜里,然后轻声地安抚道:“小云儿,劳烦你了,我晚上给你豆沙包。”
白马似乎并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只是打了个响鼻,如同带路般地带着他一路朝东走去。少年见状笑弯了眼,一手拿着新买的糖人,一手牵着白马任由它带路。
在他身后,从他进城开始便行迹鬼祟地一路尾随的小混混见了,更加眉开眼笑。这小美人儿不但漂亮,还是个肥羊!为首的王江一摆手,几个小混混便没入了人群之中。那些京城的老住户们见了,都暗自为少年擦一把冷汗。
常言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历朝历代,大到地方州府,小到穷乡僻壤,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个不学无术的泼皮无赖仗着一股子浑气,常常以收些保护费或者欺压外乡人为营生。一般来说,他们不会做出什么大恶来,又往往是街头上混得开的人物,人情事故不点自通,对于官府内的关系也就打点得当。所以只要不惹到大佛的头上,官府们一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京城也不例外,而以王江为首的,便是京城有名的一群无赖,他们从小便混在一起,从最开始的小偷小摸到后来渐渐开始做起了诱口的买卖,还给自己取了个浑名,叫“青龙帮”。
每年来京城的外乡人这么多,其中一两个无足轻重的失了踪迹官府面上过一道,便也就不再过问。看着少年那浑然不觉的模样,经过的路人都投去同情的目光,却也只是看上两眼,没有谁会上前提醒。只是个漂亮些的外乡少年罢了,谁也不会为他去得罪了王江。
少年一路走一路玩,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城东。他站在一个街口,像是若有所觉一般,回过头看了一眼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随后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仿若恶作剧成功的孩子一般,转头便走进了拐角。
“大哥!那小子!”一个约莫二十岁的混混穿着一声短布打褂,转过头去看着王江,“咱们追上去!定要让他脱层皮!”
王江闻言皱了皱眉,回手一巴掌狠狠甩在那混混的脸上,厉声道:“你他妈的是瞎子么!?那是什么地方?你他妈想死别拉上兄弟们垫背!”
王江自然是知道刚刚少年回首的那个笑容是冲着自己来的,只是他自小生在着京城的街头,见惯了达官贵人,他比谁都清楚,这京城的名利场就是一个吃人的老虎窝,要活下去就要看清楚自己眼前的是吃人的老虎还是唬人的小猫。他本来只见着那少年生的漂亮,有穿着讲究,像是哪家出门的小公子,想着是个肥羊,打劫些银子也就作罢。
他们一路跟着那少年,不敢轻举妄动,一是忌惮他手中的那把剑,二便是他的行迹。若是外乡人,这个时候进城的第一件事必定是找个客栈歇息,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来往的商旅众多,赶着最后一批进城的外乡人自然要快点找地方歇息了,否则晚了便只能去寻了那青楼楚馆或是暗娼的馆子来将就一晚了。可是看这少年的做派,却不像是会去那些污秽之地的人,他既是这样又不急着找客栈,而是一路边玩边走,那便必定是在城中有了过夜的地方,他们只需一路尾随便是。
若是客栈,那他们自然是有办法取了这少年荷包中的银子,若不是客栈,便要看他住在哪里了,像城东这种地方,他们是想都不敢想的——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哪里是他们这些混街头的人能得罪得起的?
“那……那他若是装样子呢?”那被甩了一巴掌的混混捂着脸,心有不甘地哼哼唧唧:“万一他就是进去装装样子,逛一圈又回来呢?”
王江闻言厌恶地瞪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什么蠢物一般:“他总不会凭空消失,是不是装装样子,明日再上街找找不就知道了么?”说着,他啐了一口,骂道:“蠢货!”
“是,是!看我这猪脑子,还是大哥想得长远,高光……那个什么来着?啊……高观远瞩!对,高观远瞩!”那小混混谄媚地笑着,拍起了王江的马屁。
王江却是没有说话,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没什么大出息,却自认有些看人的本事,那红衣少年,此时怕是已经到了城东哪家贵人的府邸内,吃香喝辣了。
他想着,低声说了一句:“走。”便带着一群混混离开了。
这王江猜中了一半,此时的红衣少年的确是到了一座府邸前,却是还没有进门。他抬眼看了一眼门匾,转头笑嘻嘻地对身后的白马说道:“小云儿啊,阿奕生气了呢,怎么办?”
说着,竟也不去敲门,只是在府邸的台阶上寻了一处地方,背对着府门坐了下来。在他身前,那白马乖巧地站着,不时用脑袋去蹭少年的手臂,似乎是催促着少年快去敲门。
少年看着那白马,伸手将它的头推开了些,看着它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叹气道:“小云儿啊,不是我不去敲,可是阿奕在生气,我敲了他也不会给我开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