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海澜从斑竹镇回来时去了学校一趟。她让盏盏一块去,盏盏说,又不是我的学校,又没人请我去,我即不凭吊也不缅怀,我去干吗?海澜想想也对。自己若是触景生情还好见人就收,若是盏盏在一旁白干枝似地一站,她准得撕巴她两下子。
学校的门卫很好蒙混过关,但刚踏上主林荫道,海澜就缩回了脚,这里容不下她了,她觉得如今的学校四处都招摇得很。让她难以适应。那些毫不避讳高谈阔论揽腰抱怀的景象让海澜很快逃之夭夭。她以前那严厉的辅导教师和古朴的大钟都随着她那个时代远离尘嚣。既然离开了,就不应该再回来。
她倚在校门外的校牌上给火车上的学弟发一短信,姐姐害怕如今这校园气氛,思想溃不成军,只得节节败退,发完她觉得这是发得最臭最失水准的一条短信。
那家饺子馆还在。早已旧貌换新颜。看来只要大树不倒,它就能招齐天大圣。招牌还是原来的,店主还是原来的,只是跑堂的全换上清一色脆生生的小妞,说话夹腔带着点咸辣椒腌萝卜条的四川味。
海澜来得不是时候,老板正睡得午觉,接待们也个个没清打采,可她来得也恰是时候。这个时候看得东西才最逼真。她向四下扫描完了拍拍收银台上倒头眯眼扎两个豆角辫的小姑娘,嗨。小姑娘正梦见自己发财呢,迷迷糊糊地说,饺子卖完了,过四点钟再来。带着钱,不赊帐。海澜只觉迎面一阵大蒜大葱韭菜五香面,她赶紧来了个三级跳,唉,现在的人,真没法看。
她在路上走着想,是这些人美化了这个城市,还是丑化了自己?
晚上就有个同学聚会,说是庆祝谁谁谁的三周年结婚庆典。谁谁的荣升。海澜听完就说,我是槛外人。请的人就有些说她气高,海澜真就抬高了气说,什么锦上添花,不就是想白吃白喝自己还想博个满堂彩吗?这种人,就该用屁呲他。给她打电话的人不敢再多言。约好的地点时间又去给别人打电话,没理由惹这个蛮公主。海澜当下就把心里的话发给了盏盏,现在的男人无谓是两条:老婆要全能的,工作要耀武扬威的。腰杆挺得枪似的,武器却是最没用的。
海澜穿了一件碎花长裙,在宴会上显得孤傲离群。许多同学都是与她隔着一臂举个高脚杯寒暄。海澜是右手举着酒杯,左耳灌酸雨龙卷风,而她却始终笑从心生。给在场的马大哈整了一个听力障碍。
她没什么牵挂也没什么羁绊,来了就是看戏和吃喝。
别人即兴演讲讲大发感慨,摇头晃脑,她心下好笑,是不是吃了□□。她挨个把同她一桌在座的人研究了一遍,每个人的位子都是事先安排好了贴上了标签。她心里想这些人都已成了俘虏了。而口里却说,没想这几年大家难得一见,给我的感受却是人也可以和商品一样,待价而沽。一语惊四座,一个男人还把酒泼到了他初恋对象漂亮昂贵的裙子上。海澜高兴她第一锣敲对了,那个荣升处长皮肤白得可以掐出水蜜桃汁的男人凑到海澜身边,异乎地亲热地说,澜澜,我还是按以前学校的叫法叫你,咱俩喝一杯吧。海澜慢悠悠地蹭起来,左手托住右手肘,把杯子伸到他的胸前,他不得已后退了半步,海澜说,程见,你怎么能喝一杯呢?我喝一杯,你得喝三杯才行。我干一件事得出三分力,你干一件事只需出一份力就绰绰有余了。你瞧你现在权大势大气量大,我在三里外就能感觉你的压迫,喝酒豪爽也是男人的一种气概嘛。程见被说得晕乎,真就把酒杯换上海澜刚喝了勺的汤碗,他先把碗里的汤给喝光了,说美女说话就是有气质,不像有些人,教他八辈子都是倭瓜相。那边有人蹭地站起来又被拉下去。海澜用眼角梢扫了一眼,嘿,狐狸尾巴挟不住了,想出来放骚,她连哄带推得把程见灌了个半死,是程见自己愿意喝,海澜只是用眼看着他,他就一碗接一碗地灌,灌到最后那狐狸上来把碗夺过来一仰脖咕咚灌下去,两眼冒绿光。像刚从坟地里不见天日的老窝跑出来兴风作浪的骚样。海澜一杯酒喝了还不到半盏,她从容不迫地说,程见,你也改门风了啊,也有让人拽的时候。别像跟谁赌气似的,今天大家不是叙旧图开心的。旁边的人巴不得消停,都帮腔道,是啊,程见你到沙发上歇会,让大家随便吃随便聊。海澜就对在座其它几位说,正称了某些人的心意----随便。别人都不知道海澜的意思,但知道不是说自己,都不去深究。几个女人围在一起讨论怎么捉奸,而不远的那些奸夫正在明目张胆的在她们眼皮底下做案。
寻母记
一个女人高声宣扬她的道德经。海澜鄙视她,在学校就是只大喇叭花,现在听说要去欧洲度蜜月。也真有男人喜欢她的类型。还去欧洲,海澜旁座的一个女人吃吃地小声笑道。那个高声女人说自己当时在学校可是申请了贫困生,哇,给她当绿叶的几个陪衬登时眼睛瞪得跟鸟蛋。城府好深啊,怪不得进外贸做事。咦,海澜想了想,这不会是李海涵手下的虾兵蟹将吧?男人把目光往这边移了移,几个有音乐天赋的人敲着碗杯碟叫自己女人的名字。中间海澜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座椅上坐了一个男人,她说,想调情家去啊,这里是高雅场所。男人识趣地走开,海澜用纸巾把椅子擦了擦,把自己的餐巾铺在上面坐下,这下全场的人都在看她。她嫣然一笑,说,谁给这位上泼脏水了?问得人人面面相觑又无词可答。是啊,刚才谁也没注意都各自调派自己的小心事了。暗中使坏做手脚的可能性很大。所以很多女人都成群结队,名曰互相照顾实际上是互相监视。只有海澜敢这么独来独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