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同长大的萧远山,小小少年有浓黑的眉,他在看着我笑,眼眸澄净,牙齿洁白。
还有那将我调教成扬州瘦马的管婆,夏日蝉鸣,她悠闲地喝着茶,桌上放着鞭子,对我们一众小女孩字正腔圆道——
「人分三六九等,摊上了这样的命,你就得认,认不清的,就只能死,索性贱命一条,也不值钱。
「今日我只为告诉那些能认清的,想往上爬的,奴也有奴的好活法,你守规矩了,主家才会喜欢,他们喜欢了,不光你有好日子过,连带着家人也能照拂一二,所以小姑娘们,好好地活着吧……」
我还记得她咧着的嘴,一张一合,猩红无比,最终化为漫天的火。
强杀掠夺、饱受摧残的奴役们,举起锄头、砍刀,任何可以拿起来的武器,挥向吃人的权贵。
整个过程,阿卡站在我旁边。
我在做什么呢?
哦,我在冷眼看着。
高高在上的人啊,从现在开始,火烧到你们脚下了。
那些肆意增长的仇恨,伴随着每一次杀戮,令我染红了眼。
血溅在脸上,是温热的。
手中那把宰人的刀,是生冷的。
直到徽州城外,我混迹在流民之中,躺在那颗抽出新芽的柳树下。
夜半月圆,探出头去,那个男人闭着眼睛,大氅之下,我环着他的腰,坐在他的腿上。
皎洁的面容,泛的是慈悲的光。
他可真好看啊,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好看。
……
我可能要死了。
我听到夏湛在叫我。
「玉姿,玉姿……」
声音与记忆重叠,我听的最多的是抵死缠绵时,他在我耳边哑着嗓子的呢喃,他叫我名字的时候,那般动情。
可这次,他的声音那样急促,如雨点一般,密密地砸在我心上。
「玉姿,你不准死,爷不准你死,你欠我的,还没还清。」
好霸道无礼的人。
我刘青鱼,从不曾亏欠任何人。
……
一年之后。
上京人人皆知,定国公府近来有大喜事。
那位年逾二五的世子爷,终于要成亲了。
宫内赏赐不断,太后高兴得连连称好。
世子爷要娶的,自然是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表姐——曾经的江西总督之女,赵明玉。
然而没人知道,新婚那晚,着一身喜服,盖着红盖头的,是我刘青鱼。
赵明玉已经死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她自幼便有不足之症,常年不离汤药的养着。
后来惊闻家中噩耗,气急攻心,身子已经是油尽灯枯。
回京时,远在襄阳的国公夫人便给夏湛递了书信,只道那边的名医诊断,赵明玉活不了多久了。
嫁给夏湛,一直是她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