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乔朗沉声喊着,垂低了剑。
那位狄康杜克在叫喊着什么。凡亚主教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咆哮。乔朗模糊地感觉到传送廊打开了,黑色的人影像蚁群一般从中涌出。但是对他来说,他们都是小虫子,什么都算不上。
乔朗冲上前抱住沙里昂的手。触媒圣徒悲切地扬起手恳求。
「逃!」沙里昂想喊,但他的横膜也凝住了,冻住了他的声音,将这一个字也吞没了。「逃!」他的双眼在一片痛苦的阴影中挣扎着恳求。
乔朗心中涌起狂澜怒涛。他一步步踏过沙地,站到行刑官面前。闇黑之剑亮起蓝光,不断地从世界吸取生命之力,行刑官已经支持不住,单腿跪到了地上。法术的施放已经用掉了相当多的魔法,而闇黑之剑还在不断抽取他的力量。但他还是抬起头,冷漠超然地盯着乔朗。
「逆转法术!」乔朗扬起剑,喝道。「不然我以艾敏发誓,要砍下你的人头!」
「砍吧!」巫术士虚弱地说道。「法术一旦施放,就不能收回。甚至连这把剑的黑暗力量都无法改变!」
泪水蒙住了乔朗的双眼,他把剑贴到了巫术士的喉间。巫术士等着,他的力量被吸走太多,连动也动不了,他无畏地面对着将杀死自己的人。
乔朗停住了,把目光从敌人身上移向周围。大部分触媒圣徒都筋疲力尽地跪倒在地,有些已经失去了意识,躺在沙地上一动不动。杜克锡司徘徊在倒下的圣徒们组成的圆环之外,束手无策。巫术士们一走出传送廊就发现自己的生命之力每时每刻都在消失。只要那把剑还有这种令人生畏的力量,就没人敢靠近乔朗。
他们的害怕也反映在凡亚主教青一阵白一阵的脸上、在赞维尔亲王满含恐惧的双眼里。乔朗看到了,微微的苦笑使得他的脸色越发阴沉。现在没有人能阻止他,而且他们也清楚。闇黑之剑能劈开传送廊,把他带到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他们会再次失去他的踪迹。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在包围了他的死寂中几不可闻。那是一声叹息,从凝结成石头的肺叶中逸出的最后一声呼吸。
乔朗突然垂下了剑。他不再理睬行刑官,他看到行刑官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带着困惑的安心;他不再理睬杜克锡司,他们紧张地准备采取行动;他背对着他们所有人,慢慢地走过滚滚涌动的沙地。他走到触媒圣徒面前,看到圣徒的身体都变成了石头,唯一还是血肉的,就是脖颈和头颅。乔朗伸出手,轻触着那温暖的面颊,温柔地抚着圣徒的脸,感觉到它在他的指尖下渐渐变冷。
「我现在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神父。」乔朗轻声说着,拾起圣徒的石头脚边躺在沙地里的剑鞘。
他提剑入鞘,轻柔虔诚地将它交到触媒圣徒伸出的双手上。
一滴泪自沙里昂脸上滚落,然后他的双眼也变白、凝固。法术完成了。从头到脚,这具温暖的、活生生的血肉之躯都变成了冰冷坚硬的岩石。但永远凝固在那张石头脸上的,是超然的平静,嘴唇微微分开,念诵着发自灵魂的最后感恩的祈祷。
这一幕让乔朗觉得欣慰,他把头靠在石头胸膛上。「赐予我一分你的力量,神父。」他祈祷着。
然后他从这具活生生的雕像前退开,轻蔑地望向对着他的那一张又一张苍白惊恐的脸。
「你们叫我活死人!」他大喊。他的目光落在女皇身上。让尸体伪装出活气的魔法被抽走了,这个女子的身体软塌在丈夫脚下,而她的丈夫一次也没有朝下看过。他可能也变成了一具尸体,脸上全无生气。
乔朗移开目光,望向湛蓝的天空。阳光挣脱了死亡的迷雾,照耀着世界,平静而漠然,只陷在自己的狂喜中。年轻人叹息着,就像是沙里昂最后一声呼吸的回响。
「但死去的人是你们。」他悲哀地轻声说道。「死去的是这个世界。你们没有必要怕我。」
他转过身,离开石像,缓缓地、坚决地穿过沙地。他听到身后突然涌起一阵骚动,像是巫术士都急着采取行动,不再担心那把躺在触媒圣徒凝固的手里、阴沉且全无生气的剑。但乔朗并没有加快步伐,他与艾敏同行,没有任何凡人能碰他。
「拦住他!」凡亚主教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他突然看清了乔朗的意图。那位狄康杜克则从看台上跳起,气得面目扭曲。
「尽全力拦住他!」巫术士尖叫,红袍像是血水回旋在他身旁。
众位黑袍杜克锡司连忙施放法术,但很多人已经被闇黑之剑削弱了,又或者也许还有一部分剑的力量仍包围着主人。没有任何魔法能碰到,或能制止乔朗。他甚至看也没有回头看一眼,只是一直走着,漆黑长发被凛冽寒风吹动,拢着他的面庞。迷雾的暗影向他伸出手,卷上他的双脚。他只是一直往前走。
但是,有一个声音让他犹豫了。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那声音里没有恳求,没有悲叹,只有爱。「乔朗。」她喊道。「等等!」
葛雯德琳的父亲大惊失色,回手想抱住女儿。可是抱住的只有一片虚空。她不见了。有些在场的人说,在那一刻,他们瞥到一眼白色的衣裙,瞧见阳光在金发上闪耀,然后这一切就被迷雾所吞噬。
乔朗一直在走。来世之境的迷雾围聚在他身旁,他完全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雾气沸腾起来,涌动翻滚着,就像珍珠灰色的海浪无声地拍打在世界边缘的沙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