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输入了全部样本,耐心地等待着roc曲线图的生成,他现在没什么要紧事,随口说道:“我今天好像在控制中心看到威拉德·阿金斯了。”
显然这位教授并没有爱德华臭名昭著,谢宜珩思来想去都不记得威拉德·阿金斯是谁,于是她问亨利:“威拉德教授也是在加州理工工作的吗?”
亨利仔细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说:不是,威拉德应该一直是在麻省理工任职的,他负责的是路易斯安那州的另一台ligo干涉仪,这次来华盛顿州应该是对接两边的升级方案的。”
莱斯利“啧”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别提他,一说到他我就生气,整天不说话,我以前还真的以为他是个身残志坚的哑巴。这人才是货真价实的科学怪人,让他和爱德华吵去吧,我倒是要看看最后谁是活下来的蛊王。”
谢宜珩没忍住,笑出了声:“他都不说话,要怎么和爱德华吵啊?”
实验室里面正闲聊着,有人在外面敲了敲门。三个人想着这个时间点应该是来送资料的,谁都不愿意挪腾,于是莱斯利只遥遥地对着门口喊了一句:“请进吧。”
没想到敲门的居然是爱德华。爱德华难得有闲情逸致来巡视工作,被怠慢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身后还跟着科学怪人威拉德,很明显是带着威拉德来参观的。
主客一起被怠慢,爱德华的脸色明显不好看,一句阴阳怪气的话在唇边打了个转,最终顾念着威拉德还在这里,只是叹了口气,说:“诸位下午好,这是威拉德·阿金斯教授,也是ligo的合伙创始人之一。”
威拉德一头金发,看人的时候眼睛总习惯往右上瞥,总让人觉得他是在翻白眼。他的眉梢嘴角一块儿耷拉着,脸颊干瘪瘦削,眼尾皱纹深深,像是给骷髅骨架套上了一层松松垮垮的皮囊。
三人都依次和他打过了招呼,威拉德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默地向他们点头致意。他笑起来的时候,硬生生地把嘴角往上提拉着,像是毫无感情的人偶摆出的客套笑容。亨利和爱德华闲聊了几句,准备离开,威拉德像个悄无声息的影子,跟在爱德华身后,和他一起出去了。
门又关上了,莱斯利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怎么这几年越活越像鬼了?”
“说什么呢,”亨利轻轻地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嘴下留情:“他只是不爱说话吧。”
谢宜珩对威拉德的初印象并不好,导致下午爱德华要求她去给威拉德介绍机器学习在引力波探测中的运用的时候,她格外小心翼翼,说起话来都是轻声细语。
威拉德双手交叠,眼瞳缓慢地转动着,像是一尾衰老的鱼。他听完她的报告,敷衍地笑了笑,问她:“确定反射镜精度可以达到1e-22吗?”
谢宜珩倒是很坦诚:“不能。因为目前没有过调试,甚至爱德华都没有确定悬镜模型的结构,所以我不敢保证。”
威拉德歪着头,死死盯着模型图的第一页。他是真的很不喜欢与人交流,说话的时候主谓宾是能省则省:“知道了,回去吧。”
…
谢宜珩在波形图和平衡点里泡了一天,吃晚饭的时候看意大利面都像roc曲线图,她都怀疑自己快要精神衰弱了。走出实验室的时候,亨利被华盛顿州的夜风吹拂着,拄着手杖,问她:“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像从密闭的潜艇里出来了。”
谢宜珩的细胞代谢产物已经不是氨基酸了,而是乳酸。疲惫被量化,一点一点地往下坠去,她整个人手脚发软,像是走在轻飘飘的云层里。
她听着晚风穿过树林的窸窣轻响,咂咂嘴,配合地说:“太像了。”
亨利突发奇想,问她:“有没有感受到科研的快乐?”
要是放在平时,谢宜珩还有心思敷衍一下。可她这周天天工作到晚上九点,三更半夜还会被邮件的提示音吵醒,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于是她想了想,言辞恳切,诚心诚意地说:“不瞒您说,有时候算出了符合假设的结果,确实会增加我的多巴胺分泌。但是高强度的脑力运动反而会导致腺苷过量,长此以往我可能会脑损伤啊。”
亨利直接忽略了后半句,满意地哼了声,说:“这个项目结束之后,要不要来加州理工当博士后?”
谢宜珩夸张地“嚯”了一声,颇为得意地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这可不一定,毕竟我现在可抢手了,前几天莱斯利还问我要不要去斯坦福工作呢。”
“加州理工给你开的工资肯定比斯坦福的高。”亨利太懂这个财迷学生了,言简意骇地指出了关键:“你想想斯坦福有多少教职工,僧多粥少啊,肯定是来加州理工划算。”
谢宜珩想了想,推辞道:“粥再多也没我现在工资高。”
亨利笑眯眯的,语重心长地说:“但是劳伦斯在加州理工啊。”
谢宜珩难得被亨利当面调侃,非常不争气地脸红了。
…
回到房间已经是九点多钟了,客厅里的台灯亮着,满房间都是昏黄朦胧的光线,康妮还坐在电脑前,全神贯注地看着文献。
谢宜珩去冰箱里拿了一听苏打水,问她:“要我帮您打开灯吗?灯光这么暗,看小字很伤眼睛的。”
康妮听到易拉罐被拉开的声音,这才如梦初醒,抬起头来打量着四周,说:“不用了,我很快就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