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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第1页）

我按致高的意思又发了一条信息，回信很快就来了，真的说了同学大家感到骄傲的应该是我。致高说：&ldo;说了要提他高升的事吧，谁都有个痒痒肉，你搔不着，他怎么兴奋得起来?&rdo;又要我接着发信息，把这条线索拉紧。我把手机送给他说：&ldo;起鸡皮疙瘩的话你尽管去说，那些屁话我说不出来。&rdo;致高说：&ldo;要得，要得。&rdo;喜滋滋地伸出双手把手机接了过去，坐在那里搞了半天。妈妈喊他去厨房洗菜，他一动不动说：&ldo;来了，来了!&rdo;又说，&ldo;人家有正经事!&rdo;

开饭了他把手机还给我说：&ldo;约好初三你到他家去。&rdo;我说：&ldo;我初二就要走了呢!&rdo;他说：&ldo;你初三直接从县城走好吗?我背着你的大包小包送到车站。&rdo;赵平平着急说：&ldo;我们初二真的要走呢，我家里晚饭都做好了。&rdo;致高说：&ldo;好漂亮的嫂子!就送给致高一个人情吧!&rdo;扬手用力打着自己的脸，&ldo;就给没面子的致高一个面子吧。好漂亮的嫂子!这么漂亮的嫂子!&rdo;

初三上午，我和致高进城去给范岗拜年，赵平平懒得去，就到车站等我。路过商场，致高说：&ldo;进去一下。&rdo;出来时双手捧着两条芙蓉王烟。我一看是软包装的，说：&ldo;一千几呢，你发癫吧!够过年杀个猪了!奶奶还躺在床上没钱送医院呢!&rdo;他说：&ldo;你以为我钱包胀得慌?怕他没吃的?没办法呢!&rdo;我说：&ldo;我真的不想去了，我发个信息给他，你自己去。&rdo;他嘻皮笑脸说：&ldo;帮忙帮到岸吧。&rdo;把烟举了举，&ldo;看鞋都打湿了，不过对岸去?&rdo;

到了范岗家门口我说：&ldo;别扭得要死!&rdo;致高敲了门，把我推到前面，我又去推他，正推搡着门开了，范岗说：&ldo;博士来了!我这个房子进来过省人大副秘书长、县委书记、县长，还没进来过博士呢!&rdo;我说：&ldo;这是我老弟，致高，在鱼尾镇丰渔小学教书。&rdo;范岗说：&ldo;我们当年就是那个学校毕业的!&rdo;在门口换了鞋，致高把头晃悠一圈，朝我望一眼。我知道他在示意我这客厅很大，豪华，装着不懂。

致高把烟放在茶几上，用力拍得一响。范岗点点头表示看见了，往房里叫道：&ldo;英姿，泡茶!&rdo;又解释说，&ldo;保姆回去过年去了。&rdo;他老婆出来泡茶，是个美女。致高又望我一眼，我还是装着不懂。我说：&ldo;好多年没看到你了!&rdo;就没有话说了。致高说：&ldo;我哥昨天在家里说，说范主任读书的时候就与众不同。&rdo;这些屁话他说出来，既含糊，又到位，怎么致高也这么会说话。说了几句当年的事，范岗就开始说自己的政绩、自己的抱负，说一句致高就点一下头，偶尔插一句说：&ldo;我哥昨天在家里说，早就看得出范主任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rdo;范岗说：&ldo;那是将来的事，总应该一代比一代强。&rdo;致高说：&ldo;范主任的爸爸他老人家是个副县长，我们已经是仰望云端了，范主任将来更要强上去的，现在才露出一个尖尖角呢!&rdo;范岗说：&ldo;又有个尖尖角要露一下了，级别问题很快就会解决。&rdo;致高身体前趋说：&ldo;要提镇长了?那是鱼尾镇广大人民群众的心愿和福气啊!我哥昨天还在家里说，范主任在我们那小地方当个主任，那是太屈才了!&rdo;范岗说：&ldo;一步步来，可能要副镇长过渡一下。&rdo;

俩人又说起鱼尾镇的人事纠葛，我在一旁发呆插不进话。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如此三次。范岗说：&ldo;博士还有事要忙吧?&rdo;送我们到门口又说，&ldo;你老弟脑筋活，是个人才!&rdo;致高说：&ldo;有机会帮范主任打个下手，那就是我最大的愿望。&rdo;范岗说：&ldo;知道，知道，知道。&rdo;又转向我说：&ldo;知道，知道。&rdo;出了门致高说：&ldo;老兄，他说知道，你顺势下楼说声拜托就好了，好话不要你的钱，不割你的肉，不要那么舍不得。&rdo;我没有理致高，自己往车站去了。

21

开学了，按院里的安排，我给一年级的学生上&ldo;中国思想史&rdo;这门课。三个班合上，其中就有我当班导师的那个班。我教了两年中学，给大学生上课还是第一次，有点紧张。这个年级有一半学生高考志愿都没填历史学院，而是填的商学院法学院文学院等等，由于填了服从分配，录到历史学院来了。上过课的老师说，他们的专业思想还不稳定。第一次课我打算谈谈学这门课的意义，跟他们对一下话，下次再正式讲课。我想起当年陆九渊在白鹿洞书院以&ldo;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rdo;为题发表演讲，听者感动流涕，心中就升腾起一股豪迈之情。我不敢说让学生如醉如痴，感动流涕，但把他们思想吸引过来的力量还是有的吧!让他们爱上这个专业，我就成功了。如果他们能够认同我的想法，我就更加成功了。我骑着单车往教室去的时候，就怀有这样一种使命感。

进了教室，我看着学生们的神态，和我前几年教的中学生差不多嘛，紧张感一下子就飘走了。黑板上是上一节课老师留下的板书，不知是物理还是化学的方程式。我望了望黑板，想等有学生上来擦去，竟然没人上来。我想他们还太年轻，不懂得形体语言和眼神，这样也好，单纯，不世故。我拿起黑板刷想擦去，灵机一动，就留了下来。

铃声响了，我做了自我介绍，然后指着黑板问学生说：&ldo;这是物理还是化学?&rdo;&ldo;化‐‐学!&rdo;他们齐声回答，跟中学生的神态一样。我觉得他们非常可爱，就更加有信心了，说：&ldo;想一想学历史专业真的好啊，读一读《史记》《资治通鉴》，四大名著，那就是学习，学习的过程就是享受的过程，&rdo;摊开双手，晃晃头，&ldo;享受。享受思想的深度，美感的滋润，享受。如果是学物理化学，看看这些符号，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头大?&rdo;我双手捂着头，往两边分开，在肩膀上举着，&ldo;我一看头就大了。这么大，&rdo;再分开，&ldo;这么大，爆炸。&rdo;我笑了起来，好些同学也跟着我笑了起来。他们一笑我就有了自信，说：&ldo;人家学习这么枯燥，将来工作又那么枯燥，可能还有化学辐射，人家多拿点钱，那也是应该的，那点钱我宁可不拿，&rdo;把身子往前倾了一下，&ldo;你们想拿吗?&rdo;大家都不说话。我点了一个同学的名，说：&ldo;马滨，你想拿吗?&rdo;马滨站起来四周张望了一下，缩了脖子说：&ldo;有点想。&rdo;学生中爆发出一阵大笑。我也笑了，指头点了点示意他坐下，说：&ldo;很好，敢于说出自己的想法，比说违心的话好得多。&rdo;我又点了一个女同学的名，她说：&ldo;我跟马滨有点一样。&rdo;学生们又大笑起来。

等他们笑完了，我说：&ldo;其实聂老师也不恨钱，钱拿在手中也是有感觉的，跟你们一样。但聂老师不会为了那点感觉，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不管是不应该做的事，还是没有兴趣的事。一个人能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和自己的事业结合起来，那人生的幸福就有了一半了。&rdo;接下来我按计划讲了学习中国思想史的意义，古人是怎么思考宇宙和时间、社会和人生的，他们的智慧达到了怎样的深度，这对我们现代人又会有怎样的启迪。快下课了我说：&ldo;对这些思想的探索者，聂老师是高山仰止，心向往之。两千多年前孔子就说出了仁者爱人这样伟大的思想，跟现代的普世价值人道主义能够天衣无缝地对接，让人钦佩!还有屈原，他不把现世的荣华富贵看成最高的人生价值，宁赴湘流，葬身鱼腹，也不向小人妥协，不以人格做交换。人格和原则不但高于富贵，也高于生命，用自己的生命为中华文化树立了一个伟大的精神标杆，这是他比作为一个文学家留给后人的更珍贵的遗产。&rdo;我还想讲曹雪芹，这时下课铃响了，我抓紧时间说：&ldo;屈原在《离骚》中想象自己奔向太阳，奔向光明，豪迈地说，来，吾导夫先路!那就让我们把他当作精神上的先导者，跟着他奔向光明，奔向太阳!&rdo;我伸出右手食指，往讲台下一指，&ldo;同学们，你们能够树立起这样的信念吗?&rdo;下面的同学齐声回答：&ldo;能‐‐够!&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