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我收到了张维寄来的邀请函。我想,找谁签字批点钱才好,就跟蒙天舒说:&ldo;天舒,今年学科年会在岭南大学搞,你去不去?&rdo;他说:&ldo;我还在犹豫呢,几个人凑一起,吃餐饭,胡侃几句,打几个哈哈,也只有那么多意思。&rdo;我说:&ldo;我倒是收到了一张会议通知,找谁批点经费?那么多老师出去开会,都是用自己的钱吗?&rdo;他双手摊开往怀里一收,说:&ldo;我是用自己钱,别人用谁的钱,我不知道。&rdo;我笑了说:&ldo;哦哦,忘记了,你是有钱的人,几十万呢。&rdo;他说:&ldo;你以为那点钱是我一个人在花?&rdo;
我坐在教研室,把邀请函摊在桌子上看了很久,心里&ldo;去,不去;去,不去&rdo;,折腾了几十个来回。三千块钱不多,对我来说就有点多,舍不得。忽然记起上学期蒙天舒找我在发票和飞机票上签字,那是他暑假去新疆开会用掉的钱,报账要三个人签字,有好几千块。当时他无意透漏了这笔钱是龚院长批的。
这样想着,我下决心去找龚院长。龚院长把会议通知仔细看看,又仔细看看,我站在那里,汗一下就冒出来了,背上感到了一片湿热。龚院长说:&ldo;我们院里,哪有钱啊,开会都是自己有项目经费就去开。&rdo;我说:&ldo;就三千块钱呢,院长,就三千。&rdo;他说:&ldo;三千块钱多不多,那要看哪个学院,理工科学院那肯定是不多。学校不是给了你四万科研启动费吗?&rdo;我觉得没希望了,说:&ldo;是的,是的。&rdo;感到有些羞愧,自己有钱,还来问院里要钱,太自私了。
我打算走了,又想起了蒙天舒,就说:&ldo;蒙老师他暑假出去开会也用了院里的钱呢。&rdo;他说:&ldo;没有吧?没有。批没批钱我还不知道吗?&rdo;我一身的汗都暴出来了,挣扎着说:&ldo;他去新疆开会,还是飞机来去呢。&rdo;他说:&ldo;那他,他,你,你……我记不清了。这样吧,你们一个教研室的,我就一视同仁,批你三千。别的老师那里就不要说了,都来了我可受不了。&rdo;
我问蒙天舒哪天去广州,想着如果住一间房,就可以省几百块钱住宿费。他说:&ldo;我得提前两天去,顺便去看看一个亲戚,火车票早就买好了。你呢?&rdo;我说:&ldo;我肯定是报到那天去吧,早去一天又要我多花几百块宾馆钱。&rdo;
去白云宾馆报到那天,我在电梯口见到了蒙天舒,他正提着一个旅行箱送一位老先生去房间。我正想热情地招呼一声,他抢先点了点头示意一下,也不说话。见他这么默然,我只好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也点点头。
不一会张维到房间来找我,寒暄一会说:&ldo;你们院里来的那个蒙老师,在我们这里当志愿者都有两三天了,去机场火车站接人都好几趟了。&rdo;我说:&ldo;他不会什么人都去接吧?&rdo;他说:&ldo;他去接的都是名教授名刊编辑,我们院里搞接待的都要生气了,难道我们接待不周全,要你来插一手?他吧,女的送一个头饰,男的送几包好烟,摆平了。现在都成了我们接待组的核心成员了。只是接待组的人谁都要接待,他只接待名人,一般的人不拢边。这两天在这里上蹿下跳的,比谁都忙。刚才就在送《历史评论》主编罗天渺回房间。&rdo;我说:&ldo;怪不得见了我他不做声,就眨巴眨巴眼,可能是不想让我也认识罗天渺。那些名教授名编辑又不是一般的人,就读不懂他?&rdo;他说:&ldo;懂啊,你我都懂,他们不懂?可谁又会拒绝别人对自己的殷勤呢?&rdo;我叹气说:&ldo;这年头要成功,真的要把人性的弱点利用到极致。我怎么就没这个勇气?仔细想想,自己也不比谁傻。&rdo;他说:&ldo;我暑假到乌鲁木齐开会看见他,上个月我们院里有人到沈阳开会也看见他,这人是空中飞人,一年到头在外面赶场子,关系网先编起来,再慢慢地织紧织密,前途不可限量啊!你得学啊!&rdo;我说:&ldo;我这人没有用,真的没有用。&rdo;他说:&ldo;说没用那是没有用的,那真的是没有用的。谁规定了他天生有用,你天生没有用?你老是跟自己说没有用,真的就没有用了,不然怎么说一个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战胜不了自己,几年就被边缘化了,再也没机会挽回局面了,你以为生活会永远提供机会?下午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罗天渺吧?&rdo;我说:&ldo;我们这些小青年一进门,人家就知道你是为了发文章套近乎来了,挺那个什么的。等吃饭的时候我们找个机会坐他旁边,那自然一些。&rdo;他说:&ldo;你还是不能战胜那个最大的敌人。&rdo;
晚上我和张维去拜见吴教授,他房间里总是有人,信息联系了好几次,十一点过后,吴教授才发信息来叫我们过去。进了房间我说:&ldo;吴老师连接见弟子的时间都没有了。&rdo;张维说:&ldo;这是学术权威的历史命运。&rdo;吴教授说:&ldo;哈哈,有几个人明年要报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希望我支持一下。&rdo;又说,&ldo;他们也不能上来就谈项目吧,就坐久了点。小聂明年报个项目吗?如果过了通讯评审,到终评委这里来了,我应该支持一下的。&rdo;我说:&ldo;国家项目我真的还不敢想,只想把博士论文精华再精华一下,在核心刊物上发两篇有点模样的论文,积累一点前期成果,那才敢报。&rdo;吴教授说:&ldo;那我也可以推荐一下。&rdo;我说:&ldo;这样的想法我都不敢跟吴教授提呢。&rdo;张维说:&ldo;吴教授推荐的论文,对刊物来说就是最高指示。&rdo;吴教授说:&ldo;指示不敢说,也就是个十之八九。&rdo;
我想着自己的导师冯教授都从来不敢承诺推荐论文,他老待在家搞学问,那个学问怎么搞得起来。时代变了,你不与时俱进,就会边缘化,而边缘化的结果,就是一无所有。又说了会话,张维说:&ldo;老师太累了,早点休息。&rdo;吴教授要我们各自提一盒茶叶回去,说:&ldo;他们送的,都是好东西,可我也不能都带上飞机吧。&rdo;提起一盒看商标,&ldo;金骏眉,这净重才六十克,算下来要一万多块钱一斤呢。&rdo;我吓一跳说:&ldo;我还没吃过一百一斤的茶叶呢,吴教授您留着自己吃吧。&rdo;他说:&ldo;我有,我有。&rdo;张维说:&ldo;吴教授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不然他不高兴。&rdo;
出了门我把茶叶提到眼前晃了晃说:&ldo;金骏眉,一万多一斤!张维说:&rdo;你注意了吴教授茶几上的烟没有?软中华,六七百块钱一条呢。&ldo;我说:&rdo;我一个月工资还不够他抽烟。学术权威,太刺激了。&ldo;张维说:&rdo;你们那个蒙老师很有这个潜质,将来的天下不是他们的,那还会是谁的呢?&ldo;
进了电梯刚上一层楼,电梯停了,有两个女孩进来,短裙、低胸薄毛衣,毛衣的边缘正好从胸部的尖尖头边掠过,胸的整个轮廓都出来了。张维朝我挤眼一笑说:&ldo;真理。&rdo;我说:&ldo;局部的真理。&rdo;两人对视笑了一笑。张维问道:&ldo;小姐,上几楼?&rdo;伸手准备按电梯的按钮。两个女孩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ldo;哈哈哈哈!&rdo;一个说:&ldo;先生怎么知道我们是小姐?经验很丰富的嘛!&rdo;另一个说:&ldo;很能读懂我们嘛!先生上几楼我们就上几楼。&rdo;我和张维赶紧用力摇头。一个说:&ldo;两位帅哥照顾一下生意嘛。我们都很温柔的。&rdo;另一个说:&ldo;为人民服务,全心全意。两位帅哥不愿享受一下超级爽的服务吗?爽歪歪。&rdo;张维说:&ldo;这样不太好吧。&rdo;我说:&ldo;为什么不去劳动?要劳动致富。&rdo;两个女孩互相望一眼,爆发出一阵大笑:&ldo;我们的劳动就不是劳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