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很慢,甚至带着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眷恋,视线缠在上面,不知道是透过戒指,是不是又看到了隐藏在重重白纱后的什么别的东西。
黎荀落终于开口,轻声说,“姐姐,你做什么要偷拿我的东西啊?”
——钟携终于笑了起来。
然而转瞬之间,她的笑意瞬间消失,眼底不带一丝温度的反问,“偷拿你的东西?”
她的话语愈加冰冷,盯着黎荀落的目光专注而有一种隐隐约约风雨欲来前的平静,似乎只需要一个名为黎荀落的小针轻轻一扎,这种平静就会瞬间化为一片浮云,随之彻底蒸发。
“这个戒指——不是当初你亲手,放在了离婚协议书上,退还给我的吗。”
几乎是一个字眼一个字眼的平铺直叙,不动声色间用一句话将人刺的体无完肤,无端让人感觉从脊髓开始散发出了震震的寒意。
——本来在那边呼噜呼噜喝牛肉汤的范小简勺子举了老半天,到现在都不敢大声喘口气。
黎荀落目光微微闪动,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半僵硬了下来,似乎在短短的一瞬间做了一个极其强烈的心里挣扎。
——她是一个极其内向的人,甚至说,内向到绝大多数时候都有些自卑。
这种自卑源于她的少年时代以及家庭,也源于她这短暂一生当中大大小小曲折离奇却又符合实际的经历,也是因此,她自卑到绝大多数时候,自尊心却出奇的高。
这种自尊心,需要有人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小心翼翼的察觉着,甚至小心翼翼的一直维持着。
现在,被钟携这么劈头盖脸的一顿砸下来,如果是往常的黎荀落,可能已经夺门而出,再找个僻静的角落,约上两三个朋友,嚎啕大哭再醉酒到天明。
可她没有。
她呼吸来回几次的大起大伏,面色又一开始的苍白转为了后来羞耻的潮红,然而她依然坐在那个位置上,只是姿势稍微变了变,双手从闲适的托腮,转为了紧张的抓着床上的被褥;甚至还隐约不想见光一样,妄图把手藏往被窝深处钻,祈求黑暗的庇佑,和自我保护般的孤独于不为人知的逃避。
半晌,她眨掉了眼里的水气,直面的迎着钟携的目光,目不转睛的说,“是我退还给你的没错。”
钟携食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黎荀落吞了吞像是有些肿胀到疼痛的喉咙,因为鼻酸的缘故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哭腔,“可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把戒指丢了之后,也是我,翻遍了草坪,才终于在下水井里面又给找回来的。”
钟携的目光像是略微有些松动,嘴唇无助的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忍下了没说。
黎荀落说完之后缓了缓,又接着说,“夏天,四十一度的天气,中午我在外头找了三个多钟头,被晒得脱了一层皮……晕倒在外面被巡逻的保安送去的医院。”
这事儿范小简是知道的——黎荀落昏倒之前最后一个拨通的电话是她,也是她联系的保安处又过去看了一眼。
否则以当时的高温天,一个中暑的人在太阳暴晒的情况下,再在外面躺上一整天,恐怕真的要连命都没了。
于是她在牛肉汤碗的后面一边抹眼泪一边用劲点头,一个不注意,长马尾飞进了汤碗里,又甩了她一背,同时牛肉汤以势如破竹之势从凳子上摔到地上,弹了几下之后,在黎荀落的脚边‘啪’的一下,通过最后的共振被摔得四分五裂。
范小简:“……”
钟携:“……”
黎荀落:“……”
黎荀落唇角微微一抽,正打算说什么,门却被从外面被猝然敲响,随之而来的,是人群嘈杂的声音,“钟老师?钟老师在吗?”
钟携看了一眼黎荀落,遥遥喊了一声,“稍等。”
门外消停了下来,声音却还透过门栏往里传,“好!麻烦您收拾好了直接去一下化妆室——!导演说有事儿,在那等你!”
钟携起身下床,然而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被黎荀落拉住了手。
她转过身,看着黎荀落的脸,听着她慢慢的说道,“你不愿意还给我也没关系。”
黎荀落道,“我等着你亲自把戒指重新套在我手上。”她竖起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面一个微白的线圈儿在屋里还算是明显,接着说,“或者是你再买个新的,重新给我套上。”
说完,黎荀落也不等钟携再继续多说,扭脸离开了。
范小简提着自己的马尾,踩着小碎步用一个破碗碎片儿接着,没让汤汁儿滴在地上一路,蹑手蹑脚的跟在黎荀落身边。
“落落姐落落姐,你刚才真帅啊。”范小简一连声的跟在黎荀落身边,完全不看周围人怪异想问却又不敢问的神色,自顾自的说,“你都不知道我姐刚才那表情多难得一见呢——”
黎荀落扭脸看到了个没人的屋,打开门后‘砰’的一下关上。
好在范小简跟得紧,这才没被门板直接拍脸上。
于是她笑嘻嘻的看着黎荀落从门上滑坐在地上,如同虚脱了一般环住了自己膝盖的时候,一下子被吓得魂飞魄散,瞬间收起了那抹欠打的笑容,连声说,“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黎荀落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把脸从膝盖当中抬起来,淡淡的说道,“就是被吓得腿有点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