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月点背,父上母上就她这么一个独女,就是转移一下注意力都是不可能之事,这就是说,虽然她不长进这事上没有姐妹弟兄可比较是件好事,但也意味着但凡父上母上有个什么心血来潮的,也没个谁可以分担,一准儿的只能瞄准她。更何况,她这十三万岁的年纪在这儿摆着,母上总是说在她十万三岁的年纪上,弓月已经断了奶满地跑了。
是以,为了弓月的终身大事,她母上月妙月也算是九重天上相当拼的母上了。
关于弓月的亲事问题,整个九重天相亲界是说什么的都有,明着不敢说,背地里却是热闹精彩,做神仙是个来日方长的差事,什么八卦花边的,最是喜闻乐见。
就比如说弓月眼前丈外坐着的这位。
一抬眼惊见弓月面无表情中又似带着一分嗤笑的看着他,忙不迭的坐正了身子,紧张的连面前的矶案都随着他这突然一正的动作抖了三抖。
弓月也不恼,摇着扇子笑的和蔼:“说什么呢,瞧你们笑的高兴,也说给我听听?”
对面丈余之外已是不动如山的男子扯了个干巴巴的笑,看向弓月的眼神却露着些许不甚在意的意味,摆了摆手道:“族中闲事,族中闲事!”
弓月倚着个巨大的贝壳制的舒适坐榻,打着扇子扇了两扇,愣是把那男子给盯的发了毛,这才收了视线。
这位皎龙池王的三儿子晴平,见天儿的跟众仙友言之他乃是一龙之王之三太子,天知道,他爹那只龙可不是四海之内,不过是看守九重天上的皎龙池的,一个破池子而已,说好听点,九重天上的真命天子下凡,需从他那皎龙池中潜入下界才坐得上龙椅,说是镀金,可在她弓月的眼里,那不过就是个真命天子的洗澡池子。
弓月琢磨着,这又是谁牵桥搭线给她娘亲推荐的这么一个大神。
晴平没什么特点,容貌普通仙术平平结交的仙友还不如他的大名响亮,而他本人之所以有点声名,就是因为他身为一名男子却比这九重天上的女子还要更能八卦的一张嘴。
半晌后弓月支起了身子,却是用力过猛,险些将这个大贝壳给摁的翘翻天去,垂着眼也睨见了对岸那边隐隐憋笑的动静,弓月倒是半点不觉得尴尬,起身收了扇子走人:“那个……晴平,格调这种东西固然重要,可这深山老林的,兴师动众搬这么个大贝壳过来,委实有点品着迟霖的沉茶却啃着肉包子的感觉,而且……”她微微一笑:“还是海味的。”
不等对岸的人回应,弓月已是捏了个仙诀招来祥云,眨眼的功夫就已腾云而起了。
晴平愣愣的站起身,还没反映过来自己怎么着了就被对方出了局,他看了看那个空空的大贝壳,又看了看弓月渐远的身影,咂舌道:“海味?这是什么意思?”
小厮仰着头,看着弓月这不是越飞越远而是越飞越高的架势,脖子都挺的呼吸不畅了,顺嘴接道:“腥气呗!”
“蛇族,长的是好看,可她蛇族还怕腥气?!这么个挑法,她不知道她自己已经是九重天上的钉子户了吗……”
弓月走得并不远这,下面这二人话当然飘得进她的耳朵里。她一边的嘴角往上一撇,手里的折扇摇的不疾不徐。
左右人家说的也是实话,她有什么可计较?
九重天上相亲界的钉子户,她弓月知道自己这个头衔。
可让她挂上这个头衔的,就是这九重天上相亲界的男仙们。早多少年前,她就在相亲界闯出名头来了,彼时她也算是相亲场上的新人,为了相亲,也是多少下过些心思的,奈何还真不是她岁数高眼光跟着就一起上涨,这九重天上的适龄男子也见了七七八八了,说真的,都是活了上万年的人,谁有点什么事,谁不知道啊。
不说远的,就说今天这个晴平,早在一千五百年前,弓月就和他相过一次亲了。
不过很显然,晴平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
关于神仙的记忆这种东西,一些没太大影响的琐碎之事,就跟凡人的一个梦似的,梦醒后,也就忘的差不多了。
晴平不记得,弓月却记得,一千五百年前,晴平就是搬了这个一模一样的大贝壳软塌,那时弓月对相亲之事还不像现在这般抵触,也是精心装扮一二的,但却并没误了时辰,还早到了。可这来的早了,也未必是件好事,远远的,还在想着以什么优雅的姿态从祥云上下来,就看见底下一群人围着晴平,个个撅着屁股趴着斗蛐蛐。屁股撅的最高的就是晴平,斗的兴起还晃了晃,弓月在他屁股上方垂着首看了一阵,朝着他的屁股剋了个石子就走了。
而晴平,眯缝着眼回头,也就只看了她一个远去的背影而已。
就算没见过她人,但是也知道名字的。
晴平,八成是觉得这对于凡人来说也是个不想记得的梦,把她的名字选择性遗忘了。
弓月摇着扇,觉得自己完成了这次的相亲工程,高高兴兴的回玄苍去了,心里想的却是这一千五百年过去了,晴平的品味也是毫无长进。
回去路过迟霖的茶林,弓月下了祥云歇脚,看着迟霖乌黑的脸色,她当下就是一笑,手一扬,抛了个东西到迟霖的手里。
迟霖手掌一摊,一枚闪着幽白银光的东西在手心浮起,乌黑的脸色立即就是一亮。
一抬眼,弓月却已是飞远,咯咯的笑:“不用谢我,不过是顺手从晴平的身上拔了个鳞片,拿来炒茶,记得往玄苍送些……”
去相亲,还从人家身上拔了个鳞片……
迟霖险些破了仙功笑出声来。倒是当事人弓月全然不觉得这是什么欠妥之事,摇着扇子已是回玄苍复命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