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换个地方。
手机荧幕上这么显示。
「换地方?你害怕治疗器材吗?」
一听到朔太郎这么问,她就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点了好几次头。这间看诊室的设备是上个月刚买的,比其他间更干净漂亮。由于是最新的机器,功能也更齐全,但不管他怎么跟对方说明,她都只是摇头。更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要一直用手机笔谈?
朔太郎再看一次病历就明白了,病史栏上写着「不擅沟通」。基本上「不擅沟通」算不上疾病,所以应该是严重的对人恐惧症吧?
即使如此,朔太郎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更换地方。看诊室是用隔板隔间,患者只会看到医师与助手,即使换到别的地方也一样。他跟对方这么说明之后,她还是听不进去。
「如果可以,能告诉我理由吗?」
朔太郎问道。绿子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好一阵子之后才用不像人类的手速打出回答。
因为手机收不到讯号。
「手机收不到讯号?这里吗?」
她的手机确实显示没有讯号,但只要一移到走道上,手机就变回通讯状况良好,也就是所谓的「满格状态」。可能是这台治疗设备刚好挡住了讯号,所以只要坐在这里,不只不能打电话,也无法传简讯。
「收不到讯号会很糟糕吗?」
朔太郎疑惑地询问绿子,他的问题才刚问完,绿子已经打完字了。
只要手机收不到讯号,我就会出现头昏以及心悸的症状,然后身体无法动弹,所以请换一下地方。
她的呼吸不知何时开始急促起来,状况看起来不太好,全白的脸开始发青,同时不安地搓着手臂。
只要手机讯号没有满格,我的身体就会不舒服。
她打上这段文字,发青的嘴唇颤抖着。
「我、我知道了。护士小姐,赶快更换地方。」
朔太郎指示牙医助手赶紧做准备。
不过,即使换了地方、开始进行检查与治疗,他和绿子还是完全使用手机笔谈。由于她可以立即打出自己想说的话,所以沟通十分顺畅。
她是来做蛀牙治疗的,经过一番检查后,朔太郎在最里面的智齿发现小小的蛀洞。原本只打算做检查与说明而已,不过他磨掉少许变软的珐琅质,再填入树脂之后治疗就完成了。
绿子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对着朔太郎低头道谢,然后一边小心地检查手机讯号一边离开看诊室。朔太郎与牙医助手面面相觑,噗嗤笑了出来。
「嗯?」
之后患者接续到来,在治疗完几个病人之后,朔太郎发现地板上掉了一个东西,是吉娃娃的玩具吊饰,上面的绳子断了。那只吉娃娃有着如橡实般圆润的灵活眼睛,大概是某个患者掉的吧。由于下一个患者要进来了,朔太郎便先将吊饰收到口袋里。
那天是星期六,所以下午五点看诊就结束了。当他结束工作准备离开医院时,一名年轻女性喘着气冲进来,一只手还紧抓着手机。
「欸?你是……」
那个人是町村绿子,她披头散发,专心地在手机上打字,最后给朔太郎看了荧幕。
你有看到吉娃娃的吊饰吗?
「啊啊,是我捡到了。对了,我把它放在白衣的口袋里,等我一下。」
朔太郎急忙回到医院的更衣室,从白衣口袋里拿出吉娃娃吊饰再跑回绿子那边。看她那么慌张的样子,想必是很重要的东西。
「在那之后,牙齿应该不会痛了吧?」
绿子灿烂地对他笑了笑,然后用力点头。她今天初次露出的笑容,让朔太郎忍不住心脏乱跳。她的笑容非常迷人,之前身上所散发的不安与戒备全都消失了。之后,他被绿子要求交换了e-ail。
他们回家的方向一致,绿子住在朔太郎通勤时会经过的神乐坂车站附近大楼里,朔太郎住的公寓则在隔两站的地方。两人慢慢地并肩爬上神乐坂通,那条道路是商店街,药店、超商、居酒屋、餐厅、时髦的咖啡厅及酒吧,让这里挤满了热闹的人群。
绿子依旧紧盯着手机画面,谨慎地选择讯号够强的路线,这条道路似乎也有讯号较弱的点,所以她经常为了避开它们而弯来弯去。朔太郎陪在她身边走着,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穿过毘沙门天通。
他们一直透过插t这个聊天软体对话,绿子先将内容传到朔太郎的手机,他再以口头回复。在旁人看来,他们的举动或许很诡异,不过一旦习惯了,这场奇妙的交流让人觉得很新鲜。
朔太郎也不擅长与人交际。牙医算是服务业,有时经营者会要求他们推荐患者采用自费的高额治疗,也就是拉业绩。朔太郎的业绩是同期中最差的,虽然他自信技术绝不输人,但是一谈到与患者的交际往来,他就没有自信。特别是一想到要拉业绩,他就说不出话来,所以他也不是不能理解绿子的心情。
「只要手机收不到讯号,你就会变成那样吗?」
听到朔太郎这么问,绿子露出寂寞的笑容点头。朔太郎正懊恼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手机就响了,是她传来的内容。她的昵称是green,大概是取自绿子吧。
green:10秒前
收不到讯号,就像是断绝了与他人的连结,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让我非常恐惧,怕得全身都会发抖。如果不时时确认手机是否满格,我就会非常不安。明明眼前是满满的人群,很奇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