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恢复了平静。
朝阳忽然从云层中跃出,照得江面一片金红灿烂。在历尽大劫后归于平静的水面上,朝阳绚丽如火焰,跃动不已。
阿璃忽然一声轻呼。
澹台修为了掩护她,身上的衣服被扯开好几处。如今在朝阳的光照下,那裸露出来的手臂肌肤,光滑美丽,一点伤痕都没有了。
冰夷的神咒,消失了。
江风轻柔地飘过来,澹台修抱紧了阿璃。两人站在沙滩上,听着风声轻微,仿佛那已经成了神祗的耶若明,在极遥远极遥远的地方,低唱着无人能解的歌。
空蝉引子8226;引子
石头城下,春月寂寂,映着一江水波如丝。
石洛坐在江边的草坡上,百无聊赖地向水中丢着石子。月光在他的脸上留下忧愁的刻印,使他线条坚毅英挺的脸庞,平添几分寂寥。
石子落入水中,泛起一圈又一圈完美无缺的圆形涟漪,向外扩散。石洛低头凝视这些圆形,看到自己的倒影在水纹和水纹之间,被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已经被困在此整整两天了。
入春以来,建康近郊频繁出现小幅地震,而后又是人口无故失踪的事件。本来还未惊动朝廷,但连皇亲贵戚都在游春归来途中失踪后,当政的皇帝司马衍终于降旨,下令彻查此事。
身为中郎将的石洛因大司马王圻看他颇不顺眼,而被调度去做巡查探访之职。在和部下连续抓获多名人口贩子、却发现最近的人口失踪之事和人贩拐卖无涉后,他在返回途中迷路了。
这一带他本来十分熟悉,也经常在春日暖阳的好天气和朋友前来踏春游玩,但这两日来,无论他怎么绕圈子,都会返回到这片坡地上。面前是茫茫江水,背后是荒废坍塌的高台,两边也只是稀疏的树林。怎么看都不似会迷路的场所,但在他四周绕了两天却始终回到原地后,他已经对离开这里不再抱什么希望。
‐‐他也约略猜到,那些无故失踪的人,大约是和他有着相同的遭遇。
两天以来,本来健康活泼的大好男儿,已经飞速蜕变成一位伤春悲秋、对月长叹、牢骚满腹、甚至对着马儿吟诗说话的忧郁文艺青年。
石洛又转了两圈,忍不住抬头,对天大叫:&ldo;苏寒碧!快救我!&rdo;
空蝉1
数里外的寂园中,正在和山鬼荼靡下棋的苏寒碧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细目,长眉,瞳孔颜色清浅。坐在他对面的荼靡虽然已经和他相识很久,看到这双刀切一般的眼睛时,偶尔还是会感到一阵晕眩。
这双凝视彼岸的眼睛。
唯一能正视这双非人间的眼而不觉异常的,大约只有他们唯一的&ldo;正常&rdo;朋友,石洛而已。
&ldo;碧?怎么了?&rdo;荼靡抬起眼,笑问,&ldo;难道身为神医的你,也会偶染风寒?&rdo;
&ldo;显然不是。&rdo;苏寒碧摸摸鼻子,&ldo;应该是某个傻瓜正在背后骂人。&rdo;
荼靡掩嘴窃笑,随后又不无担忧地抬头望月:&ldo;已经两天了。碧,你还未找到石洛的人?&rdo;
&ldo;没有。&rdo;苏寒碧答得简明利落。
&ldo;那为何你还能优哉游哉在这里下棋……&rdo;荼靡心内焦急,忍不住语带埋怨。
&ldo;他没事。&rdo;苏寒碧说,&ldo;至多不过是被困住了。你可还记得几日前,岭南珈麟族与罗宣族的后人争夺水神冰夷之珠的事件?&rdo;
&ldo;当然记得。&rdo;荼靡嘟了嘟嘴,唇色嫣红,娇憨的神情在月下特别动人,&ldo;他们不是都回去了么?这和石洛失踪有何关系?&rdo;
&ldo;石洛带罗宣族的少主阿璃姑娘来找我时,半途就迷了路……他在建康城生活了十几年,怎可能连到我家的道路都会走失?&rdo;苏寒碧手里掂着一枚棋子,沉吟,&ldo;而我躲避耶若明的追杀时,竟也在江边迷路,最后使用水遁之术才顺利归来。结论是‐‐&rdo;
&ldo;你们是一对路盲。&rdo;荼靡窃笑。
苏寒碧也笑:&ldo;我倒是希望如此……可惜不是。荼靡,世上万物流转,都有其法则。而法则,不一定完美无缺。凡人所见道路,是在此世中的现实存在。而我们都知道,除了凡人眼里的现世,还有无穷空间,与之并列。这些世界一旦产生交错,此世与彼世就会相互衔接,而相互衔接之处就会产生混乱。&rdo;
他伸出手指,轻轻拧一拧眉心。指尖细长,指甲边缘润泽如玉:&ldo;民间所谓&lso;鬼打墙&rso;,说一个人在一定范围内来回走动,却总绕回原地,就是指的这种情况。&rdo;
就在此时,他们之间的案几上,忽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
那供着一支白色椿华的黑陶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忽然自中间裂开,碎片洒满了棋台。自廊檐下投射的藤花阴影深深浅浅,碎陶漫布在阴影中,似不吉利的画笔,而那株白椿好似死去一般,静卧在这画面中心。
&ldo;怎么回事?&rdo;荼靡惊诧不已。花是她供奉的,陶瓶也是她擦拭摆放的,明明毫无裂痕,怎会忽然破碎?
苏寒碧垂目:&ldo;寿数到了。&rdo;
&ldo;寿数?&rdo;荼靡嗤笑,&ldo;花瓶也有寿数?&rdo;
&ldo;万物皆有定数。&rdo;苏寒碧以沉静的眼凝视那些黑陶碎片,釉彩隐泛月华,&ldo;而这恐怕和最近频繁出现的人口失踪有关。&rdo;
&ldo;‐‐这两件事,风牛马不相及,怎会相关?&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