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莺感受着他的耐心和温和,此刻的他和昨夜的恶鬼判若两人,然而越是这种几近反差的温柔,反而更使她萌生出恐惧来。
闻人湙替她挽了一个轻巧的发髻,而后才将绢花和小钗簪上去,做完这些,他默默地看着她,似乎在端详。然而容莺和他对视一眼,才发现这个眼神与其说是端详,不如说是在等待,等待她的评价,还必须要是褒扬的评价。
“闻人湙……”趁他心情不错,她低下头,几乎是恳求地说道:“你让我见一眼容恪,我就看他一眼,好不好?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这次都是我的错,只要你不要伤害他,我怎么样都可以。”
容莺做出一副低微顺从的姿态,她以为闻人湙会稍满意些,兴许一心软就同意了。然而听到这番话,本来显得有几分漠然的闻人湙,突然脸色就沉下去,没好气说了她一句。“你最好闭嘴。”
容莺被他这么一凶,委屈地垂着头不说话了。一直到回了宫,她下马车回到紫宸殿,也没有再搭理闻人湙。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不等她回到寝殿,就看到赵勉一早在殿前等着了,见到她之后眼神几乎在冒火。萧成器也站在他身边,见她平安回来眼神一喜,正要迎上来,就被闻人湙的眼神给逼退了。
“容莺!你干的好事!”赵勉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冒出一句话。瞥见闻人湙唇角的疤痕,他的脸色简直黑如锅底。
容莺好不容易逃出去,以为从此获得自由,却这么快就被破灭了希望,连着容恪也落到了闻人湙手中。此刻她心中不说有多烦躁郁闷了,甚至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谁知一回来还要被赵勉指责。她瞪了回去,想要回呛两句什么,然而心里实在委屈的厉害,不等她开口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闻人湙见她憋红了脸,本以为她要壮起胆子骂回去了,便在旁静静看着,谁知她竟先抽泣了起来。方才还冷硬的心肠,此刻便不由他了,温声说:“先回去歇息,这些你不用管。”
容莺泪眼朦胧地瞪着赵勉,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赵勉无话可说,分明是姐妹,容曦倒是死也不肯流泪服软,容莺倒好,他才说了一句话!
闻人湙将她挡在身后,问赵勉:“凶她做什么?”
赵勉听到这话,青筋都在突突地跳,连带着对闻人湙都没个好脸色。
“我说容曦怎么突然换了性子,花朝还要出去玩乐,果然没安好心。我一转身人就跑了,偷了我的腰牌出城,现在还没追回来!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被捉了还好,容曦她邑四百户,又是皇后所生,荣国公的掌上明珠,她若落到叛军流匪的手上便后患无穷!你跑就跑了,还非要带着她折腾,我看你……”
“够了。”赵勉还想再说,闻人湙打断他。
容莺受到这样的指责,擦着眼泪回道:“三姐姐她根本不愿留在你身边!若不是被你囚禁,她这样尊贵的公主,何苦要以这种方式离开。且不说她未必会落到恶人之手,便说如今落到你手上,你以为她过得好吗?便是三姐姐有百般对不住你,你也利用欺骗了她。即便不是我,她也会自己找办法离开你!”
“你懂什么,还真以为容恪让你回去做公主不成?”赵勉阴寒着一张脸,萧成器连忙拉住他安抚,怕他一会儿被闻人湙命人丢出去。
“什么公主你喜欢就你来当!我不过是倒霉才遇到你们这群疯子!”容莺骂完就往寝殿跑,闻人湙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跟着,一点也不在乎赵勉的话。
赵勉见他这反应,气愤道:“闻人湙,你简直色令智昏!当日我就该杀了她。”
闻人湙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过去,萧成器立刻拍了赵勉一把。“别乱说话!”
“再说一次,我就让人去杀了容曦。”
赵勉惊愕地瞪大眼,发现闻人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满腹的郁闷,只能愤愤地留下一句:“你可真是个疯子!”
如今闻人湙对李皎阳奉阴违,他出于在某些地方和李皎不和,便决定追随闻人湙,哪知道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简直是上了贼船!
闻人湙不理会他,很快就走了。
留下萧成器还有一堆事,如今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了,只好安慰赵勉:“没事,你看帝师都将人追回来了,你也能行。”
赵勉冷笑。“他如今被无数人盯着,听闻容莺跑了却只身出城,若不是他两个手下机灵,今日如何能安稳回来。传到明公那处,容莺这根肉中钉,即便我不下手,明公也不会允许她活着。”
萧成器撇了撇嘴,说道:“容莺是闻人湙自己追回来的,你追不回容曦就别找人撒气了,她一个小姑娘又不明白这些,整日里待闻人湙身边换谁不得跑啊,猫见了他都想避着走。”
赵勉难得地沉默了。
——
回到寝殿洗漱过后,容莺一声不吭上床睡觉。
闻人湙看完文书,俯身掀开被褥看她,发现她面颊上的泪痕,猜想是躲在被窝里偷偷哭过了。趁她睡着,拿了药膏想替她上药,然而手腕抖得厉害,他又只好作罢了。
好几年前他还在燕王手底下办事,连活下去都十分艰难,往日里留下的旧疾终究是难以治愈,如今再提剑,不过厮杀小半个时辰,就手抖到拿不稳东西了。
容莺并未注意到这些细节,亦或者是不大在意。换做从前,就连他微皱下眉,容莺都要缠着问出个缘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