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如此,一味地抱怨也无济于事。自从幸乃被判处死刑之后,已经过去四年了。这段时间因为现任法务大臣的原因,“废死派”逐渐广为人知,因此最近几年死刑的执行似乎全部停止了。可谁也不能保证这种状态能持续多久。
最迟估计也拖不过明年夏天的大选了。别说法律规定的六个月,就算是以从定刑到执行的平均时间来看,时间也已经所剩无多了。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每天早上拉开窗帘,慎一都会感到席卷全身的焦虑。
既然可做的事情有限,那就只能尽力而为了。慎一花最多时间干的事,就是跟案发前认识幸乃的人见面,特别是与八田聪的联系尤其密集。基本上都是慎一发邮件然后八田回复的形式,但是偶尔也有八田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
每当这种时候,八田必然会带给慎一一些新的消息。比如已经停止更新的博客中又有了什么样的留言,或是他去跟什么样的人打听了消息。虽然大部分都没有实际意义,可是在眼下这种漫无目的的境况下,他的联络还是十分难得的。
时隔许久八田再次打来电话的时候,距离慎一最后一次与翔见面已经又度过了一个季节,时间是樱花几乎凋零殆尽的四月末。“明天能不能稍微跟我见个面?”电话中八田的声音听起来是少有的急切,慎一不由得担心起来。八田指定了中山站作为见面地点,这个细节也是他备感不安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二天,慎一特意比约定的中午十二点还要早了十分钟到达,然而八田已经先一步等在那里了。
“啊,佐佐木,好久不见了呢。话说,你看起来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呀。”盯着他身上那身最近刚买的春季外套,八田半开玩笑似的说。自从慎一假装撰稿人与八田见面以来,时间已经过去两年了。
“好、好久不见。那个,八田先生,虽然有些迟了,但还是恭喜您呀。是您的第二个孩子吧,我记得是小男孩。还收到了您专门写来的信。”
说着事先想好的客套话,慎一将准备好的点心递了过去。这下,八田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的神色。
“你……真的变了啊。跟以前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
“是、是吗?”
“是不是幸乃的事上有什么好消息了?”
“不,那个,那方面完全没有进展。或者应该说,我已经有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干什么了。”
很不可思议的,在面对八田时,慎一就能讲出一些平时难以启齿的话。包括初中时代的罪行和“幸乃可能是无辜的”这一主张,最早他也是说给了八田听。
八田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换了话题:“啊,对了,我也得祝贺你才对。工作的事终于定下来了啊,我收到你的邮件后还没跟你道喜呢,只不过我这边就真的什么都没准备了……”
从这个四月开始,慎一就被聘用为东都燃气下属公司的正式员工了。工作的内容和以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成为正式员工后只要白天上班就可以了。
“怎样?工作很忙吗?”
“怎、怎么说呢,或许责任上有所增加吧。”
“佐佐木,你今年多大了?”
“最近刚过了三十岁生日。”
“是嘛,那就是说幸乃也差不多这个岁数了呢。总之,能让她活到这个年纪,我们还是应该心怀感激的吧。”八田说着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然后突然又换上一脸认真的表情,“好了,待在这里也没什么用。我们走吧,有个东西想让你看看。”
八田朝着案发现场走去。这条路慎一也曾走过无数次——不知多少次他就是沿着这条路来跟公寓的房东草部猛会面,也曾不打招呼地在周围闲逛,被附近的居民当成可疑人物。
随处可见的普通街景,却让慎一回想起了很多事。从草部的证词、美香去世前打出的那通电话,到案发当晚幸乃确定无疑在附近出现的事。即使真的如慎一所想她是被冤枉的,那么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街上呢?当时的她必定满心绝望,又或者是在寻找合适的死亡地点?这片寻常的街景,在她眼中又是什么样的呢?
“那个,对不起,八、八田先生。”八田沉默地走在几步开外。每次见面时慎一都有个问题想问八田,但每次都错过了开口的机会。
“她、她的病,还没有治好吗?”
“病?”
“是。昨、昨天我又读了一遍您的博客,看到里面有几次写到她‘像是昏过去一样睡着了’,您还记得吧?关于这一点,能不能请您详细讲讲?”
小时候,幸乃经常会因为亢奋而失去意识。尽管周围人很担心,她本人却是一副睡得很安稳的样子,实在让人不知该作何感想。慎一记得幸乃曾经笑容洋溢地说:“妈妈告诉过我,这种病只有小时候会发作,长大了就没事了。”在他的印象中,当自己听到她这么说时,突然便明白过来,这种病大约是要伴她一生了。
八田无力地叹了口气,微微皱起眉头:“啊,是指那个吗?”
“我倒没有直接问过她本人,实际上我也就见到过两次左右吧。不过让我更加难忘的,是敬介看到她要晕倒还要斥责她的场面。这件事我没有在博客中写出来,敬介是不许她晕倒的,反而会疯了一样骂她,让她拿出毅力来,而幸乃也死咬着嘴唇拼命坚持不要倒下。可最后还是力气用尽睡过去了,这却让敬介更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