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茴完全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又再次见到周祈,更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看着不远处靠在车边的男人,一时间她有些怔愣,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清晨浅薄柔和的阳光在此刻已经变得有些刺眼,天幕上丝丝缕缕的云层根本遮挡不住什么,那样刺目灼热的光线就这样落在周祈的身上,他却一动不动,只是安静地望着前方。他望向的方向的确是他们几人的所在位置,但丁茴却敏感地察觉到,他大概只是在看自己一个人。原因无他,在自己看见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微微侧身,想要躲在白宜灵身后的时候,原本纹丝不动的周祈也明显跟着动了下身子。然后下一瞬,他的目光继续一寸不移地落在她的身上。周祈的目光炽热,聚焦在丁茴的身上,只随着她移动,这样明显的存在,一旁的白宜灵和赵西泽怎么可能会感受不到。甚至是在看到丁茴有所闪躲的时候,周祈就已经抬步。他不敢再原地等待了,他怕丁茴转身离开。看着不断靠近的周祈,白宜灵敏锐地察觉到丁茴想要道别离开的心思,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却来不及细想,赶忙低头牵住自家女儿的手,将她从丁茴手里接过来,为周祈拖延时间:“星星,跟丁老师说再见,咱们该跟着爸爸去地下车库啦。”“为什么,我们不和丁老师一起走么?”星星扭头看丁茴,伸出手还想拉住她。白宜灵瞥一眼离他们还有十步远的周祈,蹲下身抱起星星,猛地一抱她还有些吃力,微微后退了半步,结果下一秒被赵西泽一把扶住腰接过去,“我来吧,星星最近长身体很快。”星星趴在爸爸的怀里,顾不上被赵西泽暗示又变重了,只是扭头看着丁茴,期望自己最喜欢的丁老师能给她一个答案,最好是跟自己一起顺路回家,抬眼却发现丁茴的目光一直锁定在斜前方。顺着丁茴的视线,星星也看见了周祈。“舅舅!”星星个子小,方才又被周围几个大人挡着,都没有看到周祈,这会儿一看见周祈,就开心地叫出声。听见星星的声音,最后几步周祈走得更快了些,站定的时候,气息都有些不稳。“嗯,星星,姐,姐夫。”他站在原地,带着微喘的呼吸一一向在场的几位打了招呼,只剩下丁茴。周祈看着丁茴,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旁的白宜灵看不下去,决定推一把之后就立刻撤退,“阿祈,我和你姐夫要先去趟星星奶奶家,估计送不了丁老师回家,你忙不忙,要不帮我送一下?”周祈缓缓摇头,话是对着白宜灵说的,眼睛却没有离开过丁茴,“不忙,我能送。”闻言丁茴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回家的,不麻烦周总。”白宜灵捕捉到她的称呼,微微挑眉,按耐住自己强烈的好奇心,故作镇定,“小丁老师就不要跟我客气啦,反正阿祈今天很闲的,对吧?”听见白宜灵的话,周祈忍不住扭头,转头便看到她略带戏谑的眼神,无奈地笑笑,配合道,“嗯,我今天特别闲。”若是远在公司里,正在等着周祈回来开会的齐越听到这话,能气得升天,将满桌子的图纸扔到周祈的脸上:嗯?那我这里是什么情况,我是怨种?看着有周祈送丁茴,星星这个小机灵鬼也不闹着非要和丁茴一起回家了,反而是抱住了赵西泽的脖子,自以为压低了声音,悄悄说,“爸爸,这个就是舅舅的女神。”只是似乎她自以为的压低声音并没有奏效太多,反而让周围的几个大人都听清了。赵西泽头一次觉得这么尴尬,还是拜他的亲闺女所赐。他摸了摸星星的脑袋,先行点头道别,对丁茴说了句抱歉,希望她不要将小孩子的话往心里去,然后赶忙拉着白宜灵赶忙转身离开。直到他们离开,丁茴的眼神才敢稍稍转移,望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周祈。“那个……”“我……”目光相触的那一秒,他们两个人同时开口。周祈抬抬手,示意她先说。“我是想说,不麻烦周总送我,前面一百米就有地铁,我自己可以回家。”听着她对自己的称呼,周祈忍不住轻轻敛眉,却说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话,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挽留,“丁老师能否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尽一尽绅士之礼?”丁茴想要摇头,却听见他的下一句。“毕竟今早我没能来得及。”他的一句话,瞬间让她回想起许多画面,不止今早的,几乎全是昨晚的。丁茴不免痛恨自己清醒过来后的记忆力过于好,微微闭了闭眼,拒绝的话再次漫上喉咙,抬头却对上周祈小心翼翼的眼神。顿了顿,最终她还是没能再说出拒绝的话。丁茴想,她大抵是给了他们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送一程而已,也不会如何。“好,那就麻烦周总了。”只是坐上车时,丁茴却看着前方悬挂着的一枚圆形平安扣攥紧了手指。这个东西是当年他大一回家时,自己偷偷去庙里求的,就为了赶在新年来临之际,做他的新年礼物。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时候自己正处于高三,学业和专业课都很忙碌,但却努力抽出一个下午的时间,跑去了城郊很有名的庙里,跪在软垫上,诚心诚意地许下愿望,叩首后求得了两枚圆形的玉扣。她祈求他们长长久久,岁岁平安。可后来,他们还是走散了。后来他们的事情被发现后,李静带着她离开的那个清晨,属于她的那一枚,被狠狠摔在了漫天的雨幕中。任凭她在车里怎么哭闹,李静都没有给她机会下车去寻找这枚平安扣,丁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的雨水击打在上面,随着车子远去,她再也看不见那枚淡青色的玉石平安扣。从她的被摔碎的那一刻起,丁茴就知道自己与他大概是不会有未来了。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枚平安扣,竟然被他捡了回来。之所以丁茴认出这个是她的,是因为那上面有着明显的裂痕,碎成两半的玉扣被人用黑色的细线缠绕,在周围打了一圈漂亮的结,将破碎分裂的两半,重新合在了一起。车子平稳地驶出去,途径一个红绿灯时,周祈微微侧头,看见丁茴低垂的侧脸。视线再向下一点,看见她脸颊上的泪水。他茫然了一瞬,正思考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却在转头启动车子的一瞬间,看见了那个悬挂的平安扣。这个平安扣被他捡回来后,跟随他多年,自从有了车后,就从原本贴身的位置变成了挂在前方的镜子上,周祈早已习以为常,却忘了这大概是她八年来再次见到它。他的喉咙发涩,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沉默半响,握紧了方向盘,只低声问她:“丁老师需要纸巾吗?”:你…缺什么丁茴听见他的声音,猛然间回过神来,一转眼,便看见递到手边的纸巾。怕影响他开车,她也不敢推辞,匆匆接下,只是却没有抬手去拭泪。她低头,看见纸巾上的树叶印花,就知道这么多年,他还在用那款纸巾。或许是习惯使然吧,丁茴这样想着,并不想把他现在身上的痕迹跟自己关联起来。他该有自己的新的生活,而不应该像她一样被困在过去。心理医生曾不止一次地跟丁茴说过,人要向前看,过去的事情早晚会埋没在时间的洪流中消失不见,拘泥于过去,只会让自己的执念变得越来越深。到最后,苦的还是她自己。道理丁茴何尝不明白,讲给别人听她也能做到,只是这件事换成与周祈相关之后,就变得异常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