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聪明。”李恒洋抽出一根烟递到柯桦手边。
&esp;&esp;柯桦提步走到他对面坐下。
&esp;&esp;夹着烟的手指松开,烟掉在地毯上,无声弹动两下归于安静。
&esp;&esp;“那块地,早在二十年前,我就想买。可惜老头太固执,两个孩子都随他。”李恒洋叼着烟看他两秒,忽而一笑,狡黠里透出不加掩饰的奸诈,“你也一样。可惜……”
&esp;&esp;“放屁!”骂出口这两个字,柯桦蓦地一愣,近墨者果然黑了。
&esp;&esp;“你能保住它?多久?城市建设有它改变不了的规划,五年十年可以不变,十年后,二十年后,城市扩张,人口增加,谁会允许那么大一块地只为私人意愿搁置不改?”李恒洋语气虽不强横,但话说的毫无感情可言,“恒洋是本市近几年招商进来的实力最雄厚的企业,开疆拓土,势在必行,我想要,他们就得给。你能保它多久?”
&esp;&esp;耳道里发出尖啸呜鸣声。柯桦只觉得这间屋子更黑了,像巨兽张到最大等待闭合的巨口。
&esp;&esp;腥臭味让他想吐,即将咬合的尖牙让他想快些离开,对面那对锃亮的眼睛让他憎恶。
&esp;&esp;他起身,李恒洋却靠到沙发背上,张开双臂搭在沙发上,以掌控者的姿态望着他。
&esp;&esp;“柯肖晴完全可以给你另一种生活。为了她那点可怜的自尊,把你扔在柯家十九年,不管不问。现在好了,机会来了。我需要你,和你的地。”李恒洋咬着烟,语气有些含糊又有些咬牙切齿。他拿走烟夹在手上,笑了笑,表情忽然变得悲痛凄怆,“话说回来,也是我失败,到现在,只有两个儿子,一个还废了。”
&esp;&esp;柯桦绕过沙发,听到“废了”脚步一顿。
&esp;&esp;李恒洋起身往他跟前走。“看来柯肖晴没告诉你。渐冻症,最多还有三年。”
&esp;&esp;柯桦抬头,终于看清李恒洋的脸——这是一张看似无可挑剔,可是处处都让他讨厌的脸。
&esp;&esp;李恒洋伸手,柯桦侧身躲开那只手。李恒洋的手落回身侧。“柯桦,我需要你,恒洋需要你。”
&esp;&esp;语气真挚,令人动容。
&esp;&esp;柯桦忽然觉得那颂该拜李恒洋为师,如果那颂有李恒洋一半的演技,就不会撩的那么辛苦,装得那么费劲。
&esp;&esp;“滚开。”柯桦瞪着李恒洋一字一顿道。他绕过面若坚冰的男人,大步朝门口走。
&esp;&esp;“试想一下!”李恒洋忽然拔高声调,“养尊处优的少爷从此家道中落,他要多久才能适应?没有高定、没有豪宅、没有名车……是适应后重生,还会一蹶不振然后……”
&esp;&esp;柯桦猛地转身,拳头拉拽着满屋黑暗砸向那张狰狞可恶的脸。
&esp;&esp;“嘭——”
&esp;&esp;两个拳头半路相撞,迫使两人连连后退。
&esp;&esp;李恒洋甩着发麻的手跌坐在沙发扶手上,服帖的头发散落在额头上,面色潮红,双眼死死盯住柯桦。
&esp;&esp;柯桦紧紧攥住拳头,即将发疯的野兽似,呼哧呼哧喘出血腥的气息。
&esp;&esp;“你算错了,你一个儿子都没有。”
&esp;&esp;李恒洋甩手的动作一顿。这句不是柯桦的气话,是威胁。若他敢,他将面临断子绝孙。柯肖晴知道了?七年前他被绑架,受伤极重,心脏穿透性受损和不能再生育便是其中两个不可逆转的最大的伤害。
&esp;&esp;半年前,李逸查出渐冻症后,他寻遍国内外所有名医和实验室,只为能再要一个儿子,不论付出什么代价。结果可想而知,否则他不会反过来找到柯家。曾经让他受尽屈辱的一家人。
&esp;&esp;“没有错。”李恒洋不复之前意气风发、颐指气使的模样,佝偻的脊背,散落的头发显示出三分落魄姿态。“不会错。如今我有什么可怕的!”他猛然站起,大手挥舞,指尖燃烧的香烟落下一片猩红。“恒洋是我打下的天下,为了它我可以不惜一切!你可以吗?!”
&esp;&esp;“轰隆——”
&esp;&esp;闷雷响起。
&esp;&esp;成群结队的雨云自北边而来,快马加鞭赶了一下午路,夜幕四合时到达这座城市上空。
&esp;&esp;城市里华丽的霓虹浸润着微凉的水汽,乍起的凉风里开始拍打城市里的每一扇窗——提醒所有人,危险即将来临。
&esp;&esp;一双无形的手急切地拍打着窗户,间或呜鸣嘶吼。柯桦看向窗外。那抹锈金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幽暗。
&esp;&esp;“李恒洋来了,你去见见他。他……没几年了……”耳边响起柯肖晴的声音,有些失落。对于他和柯肖晴来说,李恒洋就像在人间修炼了千年的精怪,善于伪装,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蒙骗、恐吓、诱惑、同情……都是他修炼了千年的套路。
&esp;&esp;“所有人都会死,所有人迈出的每一步都在走向死亡,”柯桦边往外走边说,“它没什么可怕的,”他拉开门,转头望着困兽似的李恒洋,“可怜的是,失败的人总想名垂不朽。”
&esp;&esp;暴雨是一场拒绝不了的盛宴,迅疾,无孔不入地摆在每一个人的眼前、耳畔。
&esp;&esp;杨屹举着伞跟在柯桦后面。即将走出酒店外围时,柯桦停步,回头。杨屹惧怕那双流露出冰冷和残酷的眼睛,脚下意识后退。
&esp;&esp;“谢谢。”柯桦拿过他手里没撑开的伞,拎在手里。
&esp;&esp;大雨滂沱,雨声隆隆。杨屹竟然听清了那两个字,也惊讶于有人能在悲愤交加时还保持良好的素养。
&esp;&esp;“不,不用谢。”杨屹命令自己的脚停住,他抹了把脸上飞溅的雨水。他和柯桦同打着一把大伞,但是雨太大,这把伞除了没让两个人的头顶浇湿,其它地方都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