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元见弟弟不做声,问:&ldo;你在想什么?&rdo;陈独秀说:&ldo;我那篇不通的东西,怎么会得第一呢?&rdo;庆元说:&ldo;我也奇怪,听你那么讲,能考上秀才就不错了。&rdo;陈独秀说:&ldo;那题目本来就不通,文章写得又不通,那宗师也不通,大约这几个不通到一起,就通了。&rdo;母亲说:&ldo;这是命。什么通不通的,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前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大鸟从我的头上飞过。庆同考上,是贵人吉象,命中注定的。&rdo;庆元听了,笑着说:&ldo;外面人还说,陈家祖坟风水好,振风塔是陈家坟前一管笔。&rdo;振风塔又叫万佛塔,号称长江第一塔。
查氏说:&ldo;这话也像,陈家祖坟坐北朝南,振风塔正好在陈家祖坟前面,你父亲考上秀才,叔父中举,你们弟兄俩都中了秀才,说不定真有祖宗保佑呢!过几日,我们去一下坟地,好好烧把香。&rdo;陈独秀听了,不以为然,&ldo;我不信贵人吉相,祖坟显灵,我只感谢昭明太子,没有《昭明文选》……&rdo;庆元见弟弟这样说,白了他一眼。陈独秀见状,忙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高晓岚
几日里,贺喜客人不断。最叫母亲高兴的是,安庆城几位从不登门的名门望族和富户人家,纷纷托媒上门,打听陈独秀的生辰八字。其中一位是安庆副将高登科托来的媒人,媒人只顾笑眯眯地看陈独秀,陈独秀不自在,说了声&ldo;请用茶&rdo;,借故出门去了。&ldo;到底是皖城名士,气度不凡。&rdo;客人说。查氏笑着说:&ldo;哪里称得上名士,你是夸奖他了。&rdo;客人说:&ldo;算是名士了,我们素不相识,不是慕名而来了么?&rdo;
安庆副将高登科是霍邱城东十里高家洋人(安徽六安霍丘临淮乡),出身贫寒,小时受继母虐待。13岁那年放鹅丢了两只,不敢回家,正巧一支官兵路过,就随军而去。高登科作战勇猛,升任副将。他娶了三位夫人,女儿高晓岚是续弦詹氏所生。詹氏死后,高晓岚受到继母厅氏的虐待,高登科便带她到安庆,亲自教养。
面对媒人,查氏说:&ldo;晓岚自幼丧母,庆同自幼丧父,两人都是苦命,倒是般配,只是高晓岚是将门之后,庆同出身贫贱,怕是门不当户不对。&rdo;客人说:&ldo;庆同父亲是大清举人,做官在外,前程无量。文官武职,正和高将军门当户对。你的两个儿子都是秀才,陈家又是书香世家,说起来,还是高家攀附陈家哩。&rdo;他这么说,是因为陈衍中去世后,陈独秀过继给叔父陈衍庶(昔凡)为子。
查氏听了高兴,问:&ldo;不知高将军女儿今年多大了?&rdo;客人说:&ldo;高晓岚生于光绪二年丙子正月十八日,今年满19岁。&rdo;查氏说:&ldo;庆同生于光绪五年己卯八月二十四日,比小姐小3岁。&rdo;客人说:&ldo;不妨,女大三,抱金砖。&rdo;查氏说:&ldo;明个我带庆同去高府坐坐,和高将军、晓岚见一面,你看如何?&rdo;客人说:&ldo;这样最好。&rdo;
当晚,查氏讲到高府提媒的事。陈独秀看着庆元,庆元只是抿着嘴笑。庆元比妻张氏小一岁,所以不好说什么。陈独秀见哥哥只是笑,知道他已同意了,便说:&ldo;母亲做主吧。&rdo;
第二天,查氏和陈独秀去了高府。高登科一身新衣服,满面喜气。陈独秀喊了一声&ldo;伯父好&rdo;,挨母亲坐下了。高登科连声答应了,和查氏对坐,中间隔着一张八仙桌。堂厅正墙中间有一幅山水图,陈独秀手足无措,只将眼睛朝画上看。高登科以前没有见过陈独秀,只听说考中秀才第一。这会见陈独秀声音宏亮,目光炯炯,彬彬有礼,眉宇中透出几分英气,已是非常欢喜。虽然个子小了一点,皮肤略黑,因为年轻并不介意。
这时,高晓岚端上茶水、点心。高晓岚出身将门之后,个条高挑,这天穿着又仔细打扮过,一双如莲小脚。见了查氏,叫了一声&ldo;伯母&rdo;,挨次斟了茶水,走到高登科下首的紫檀木圆凳边,远远地和陈独秀对坐了。
查氏连忙答应了,两眼只顾朝高晓岚看,见她荆钗布衣、朴实厚道,心里十分欢喜。原来怕官家小姐,过不惯她家粗茶淡饭的生活,这回放心了。查氏再看陈独秀,儿子默默地坐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偶尔,陈独秀瞧了一眼高晓岚,心嘣嘣地乱跳。正巧高晓岚在瞧他,两人的脸顿时红了。从高府出来,陈独秀一路无话。俗话说,十八无丑女,陈独秀情窦初开,哪见过这个世面,心里乐滋滋的。
母亲问他:&ldo;怎么样?&rdo;陈独秀头也不抬,只是笑。问急了,答道:&ldo;说不上来。&rdo;母亲笑了,说不上来就是同意啊。
江南乡试
1897年7月,陈独秀、庆元,庆元的先生、同学及先生的几位弟兄一行数人,雇了一只民船,到南京参加8月份的。船行数日,到了南京。甲午战争之后的南京,满目疮痍,一片衰败。陈独秀原想到了六朝故都,开开眼界,结果大失所望。
一行人沿着街铺走,问了几家客店,都住满了江苏、安徽来的考生。别的省是一省考,只有安徽、江苏是两省在一起考,江南乡试期间,南京有10000多考生。一处很破烂的客店,周围泥泞不堪,只见一位穿着很漂亮的年轻女子,单衣薄纱,露着胳膊腿子,笑着迎过来说:&ldo;住店呀?&rdo;说着,伸出手拽住了先生手上的包袱,那妩媚的笑里分明还有别的意思。大家似着了魔,两眼发直迈不动腿,都说:&ldo;就住这儿吧。&rdo;屋里已住了不少考生,床铺是大通铺,房钱还高。因为碍着女主人吊胃口,大家都心甘情愿交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