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先暂停书写,想象自己的双手。我放下笔,将双手紧握放在面前,凑到灯罩的灯光下,试着以不同于平时的方式看着它们,以一种陌生人的角度看它们。
八根修长的手指、两根健壮的拇指,指甲修剪到刚刚好的长度,不是艺术家或工人的手,也不是外科医生的手,而是一双木匠变成魔术师的手。当我反转看着手心,我看到了苍白、几乎透明的皮肤,指关节之间有暗沉粗糙的斑点。当我用力绷紧肌肉,手心会凹陷,拇指的关节会像球一般圆滚滚的。
现在我翻过手来,看到细嫩的皮肤,布满一层金色细毛。女人都被我的手迷住,还有人曾说她就爱我的手。即使后来成年,我还是每天锻炼双手。它们相当强壮,可以让一颗完整的橡皮网球爆裂。我可以用手指将钢钉折弯,手掌猛力推击能使硬木裂成碎片。我可以将一只手的第三和第四指尖稍稍翘起,同时其他的手指还能操作设备仪器,或在黑板上写字,或握住观众席上自愿上台参与表演的观众的手臂,在这所有过程中,我的手可以一直握着钢板,快速滑入铜板看起来不可能出现的地方。
我的左手有一道小疤痕,是年轻时体会到双手价值的痕迹。当时我常用纸牌、铜板或丝巾等慢慢聚积的魔术道具做练习,早已明白人类的手就是一部强壮、敏锐的精细仪器。
然而,木匠的工作对我的手来说是个煎熬,这是某天早上我在车轮修理场发觉的令人厌恶的事实。当时我在为车缘塑形,一刹那的失神,我竟粗心地用凿子深深割伤左手。我记得我站着,不敢相信这竟然发生在我身上,我的手指紧绷,像鹰爪一般,暗红色的血从深深的伤口涌出,快速从手腕和手背流下。那天和我一起工作的较年长工匠已习惯类似的伤害,他们知道如何处理,伤口很快被绑上止血带,货车准备好直奔医院。
包扎后两周,没有流血或疼痛,也不是不方便,但伤口痊愈后,我发现我的手被毁灭性地切过,留下了永远的恐惧。
这事件在我身上没有留下永久的创伤。经过一段动作僵硬笨拙的沮丧时期后,手部的肌腱和肌肉逐渐放松,深长的伤口也逐渐愈合,两个月后就完全复原了。然而我把它视为一个警示。当时我的魔术戏法还只是嗜好,从未表演给任何人看,甚至不像罗伯特&iddot;努安用来娱乐工作伙伴。我所有的魔术戏法只供练习,在镜子前进行无声表演。它是个强烈的嗜好,一种热情,甚至是走火入魔的开端。我不能让任何受伤危及我的表演。
受伤的手因此成了转折点,使我做出生命中最重要的决定。受伤前,我只是受训的车轮修造工,有着全神贯注的消遣娱乐,之后我则变成一个年轻魔术师,无法允许任何事阻挠自己。我可以用手掌藏纸牌,或很灵巧地伸手到毛毡衬里的袋子中拿出隐藏的撞球,或偷偷塞一张五英镑纸钞到一颗预备好的柳橙中。
尽管这些事看似琐碎,但对我来说,却比下次再制造车轮时可能又会伤到手还要来得重要。
我没有再对自己提过这些事!什么事?对后来造成多大的影响?我得停笔直到我自己弄清楚为止!
所以,我们现在谈到这里,我可以继续说下去吧?你们对我的人生已有最基本的了解,我会写我认为可以写的事。我并不打算写自己不赞同的事,只打算写下许多更长的故事。我很遗憾如果我像是在自欺欺人,也不是故意的。
我读了好几次前面的部分,我想我明白自己想表达些什么。只是我太惊讶了才会有先前的反应。现在我比较冷静了,到目前为止所写的都还可以接受。
但好多事都遗漏掉了。我想我得写自己与约翰&iddot;亨利&iddot;安德森会面这件事,因为正是通过他,我才获得奈维尔&iddot;马斯基林的正式接见。
应该也没有任何特别的原因让我不能直接切入这话题吧?
现在写,或者留下一个注释以后再写,这两个念头频繁地在我脑中切换。
不过我无论如何不能省略的包括:
1我发现安吉尔做了什么,还有我又对他做了什么。
2奥莉薇娅&iddot;温斯康(备注:不是我的错)。
3莎拉呢?小孩呢?
默许协定甚至延伸至此,不是吗?我是这么觉得。我不是删去一大堆,就是必须再写得更多更详细。
我很吃惊自己已经写了这么多。
1872年,我16岁,约翰&iddot;亨利&iddot;安德森的巡回魔术表演来到哈士汀,并且在皇后路的盖尔帝剧院驻演一星期。我每晚都去看他的表演,尽可能买前面位置的票。我无法允许自己错失任何一场表演。当时,安德森先生不只是位巡回表演的舞台幻术家,还发明了许多难解的新奇效果,而且,他还鼓励提拔年轻魔术师。
安德森每晚表演一种&ldo;摩登木柜幻觉&rdo;特殊戏法。表演时,他会从观众席邀请一些志愿者上台。这些人(通常是男人)会帮忙把一只有轮子的高木柜搬上舞台,这柜子被架高以证明没人可以从底部的机关钻进去。
然后,这些志愿者会被要求从里至外仔细检查,确定柜子是空的,并将柜子每一面都转向观众席,甚至是选择一位观众跨进柜子里待一会儿,证实里面空无一人。接着大家合力把门锁上,并用沉重的挂锁将其锁牢。
当志愿者还留在台上时,安德森再次转动木柜,向观众显示木柜被牢牢封住。然后他迅速打开挂锁,推开木柜门,一位身着宽松洋装、戴着大帽子、年轻貌美的助理从里面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