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沝原本还是大咧咧地趴在矮床上的,但见他这会儿进来,直觉自己这样的姿势还是略有些羞耻,本能地想要坐起身,没想到这一动便立刻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结果又重新摔回了床上,尹祺辰见状也赶紧上前按住她:“别动,大夫说你现阶段最好保持这样的姿势躺几天,等伤口全都愈合了方可起身……”
呃?那不是意味着她今后几日全都要以这副丢脸的模样见人了?!
这样一想,陶沝不禁红了脸,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将思绪拉回正轨上——
“大家……嗯,我是指队伍里所有人,现在都已经没事了吗?”
“嗯,好在他们这次下的只是让人使不出力气的药,就是类似我们说的蒙汗药,而且量不算多,就算没有解药,过了时辰也会逐渐失去药效的……加上那位韩大夫也没事,所以已经熬了解药给大家喝下了……”
尹祺辰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那碗松子粥放到了床边的矮桌上,然后将摆在旁边的一个枕头塞到了陶沝身下,这样一来,陶沝勉强可以抬起半个身子跟他说话。
“嗯,幸好他们今次没有下毒……”这绝对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话虽这样说,陶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疑惑的,因为听那个叫瑶轩的女子的意思,新仇加上旧恨,她应该是巴不得这些人死的,那么,直接对他们下毒岂不是更好吗?
一旁的尹祺辰显然瞧出了她此刻的这番心思,微微抿了抿嘴角:“你不会真以为要一下子毒杀这么多人有这么容易吧?这支军队少说也有一万人,你以为要一下子毒杀这一万人,需要多大的药量?单以最常见的□□粉末为例,单人致死量差不多是一百毫克上下,一万人就是一千克,加上古代……哦,我是指现在的提纯技术并不高,所以这个份量少说也要增长一倍有余,也就是最起码需要两百毫克才有可能成功毒杀一人,换言之,一万人一起毒杀,最少也要准备两千克以上的量……你觉得这两千克的□□,他们两人又要如何随身携带而不被他人发现?”
陶沝哑然,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个可能性:“也许,他们并没有想过要全体毒杀,毕竟,只要造成中毒反应,如果没有及时治疗的话,也是有可能死亡的……”
然而尹祺辰却是笃定摇头:“……这也不可能,因为队伍里的膳食在每次吃之前都会用银针试毒,除非是连银针都试不出的毒,否则一定会在吃之前就被查出有问题……”
陶沝见状也同样不依不挠地追问:“可李昀世子不是说前几日就有不少士兵被他们下药导致身亡了么?如果当时不是金莹碰巧发现端倪,那些膳食不是也没被银针试出毒来么?”
“你说的的确没错,所以这只是小范围的中毒,倘若当时负责试毒的那个就是凶手,这点的确很容易做到,而且你也应该听说了,那些人的中毒反应全都很慢,并没有当场殒命,这说明他们当时下的量并不足,很可能只是在试药,如此,光用银针验是验不出问题的……据我猜测,毒杀并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真正的目的恐怕是让这些士兵全都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再亲手杀死他们!”
他这话说得陶沝心头着实一震。如果他猜的没错,那这两人的心思未免也太残忍了,难道这就是他们替董鄂。衾璇那位兄长报仇的方式?
想起那个叫瑶轩的女子在死前说的那番话,陶沝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骂她心肠歹毒还是该怜她痴心一片。
她看了一眼顺势坐在矮床边的尹祺辰,忍不住追问一句:“倾城,你以前是不是认识那个叫瑶轩的女子?”
“嗯——”他这次轻轻点了点头,“她以前也是乾清宫的宫女……”顿一下,又补一句,“你也应该认识的,还记得吗?瑶轩,就是当年我们初见时,你让她帮忙送两幅画给我的那名小宫女——”
经他这样一提,陶沝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对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可是——”她略微犹豫了一下,“……可是后来我好像就没见过她了,她被调到别处了么?”
尹祺辰继续点头,“嗯——她之后便借八爷的手调去了储秀宫,再之后就提前出宫,去了八爷府……”
“她去了八爷府?”陶沝有些意外,“可是我之前听她话里的意思,她不是喜欢董鄂。衾璇的那位兄长来着么?嗯,就是已经半身不遂的那个?那她为何还要去八爷府?”
尹祺辰闻言看了她一眼,目光甚是意味深长:“她当年喜欢的人是八爷……至少在她出宫前,我确定她喜欢的是八爷,至于之后又怎么会喜欢上别人,我便不得而知了……”他说着,有意无意地停了停,语出感慨,“但我记得她出宫去八爷府就是在我们遭遇那次追杀前不久,或许,她会知道一些当年的□□吧?”
“□□?什么□□?”陶沝听出他这话的意思摆明了是对瑶轩之死感到有所惋惜,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比如,他们要联手杀了你的真正理由——”
“杀我的理由?!”陶沝听到这话更加迷惑,“难道……难道他们当年追杀我不是因为衾璇怀疑我是妖孽,顺便还把九九迷得神魂颠倒,害她在九爷府受冷落么?”
“单单只是这样的理由,还不足以杀了你……至少,还不至于将你逼到那种地步……”尹祺辰说这话的的语气相当坚定,“你忘了?她那位兄长当年身为驻京佐领,手下统管也不过一百三四十人,但那日一路追杀我们到城郊那座小山坡时,人数最少也有三百余人,否则,以我们当时多达百人的队伍,不至于逃得那么辛苦……”
“三,三百余人……”乍听到这个数字,陶沝猛地瞪圆了眼睛。她当年因为重病在身,所以整个逃亡过程从头到尾几乎都是糊里糊涂的,根本就不记得具体的细节了。而如今听到尹祺辰重新跟她叙述,这对她而言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她是不是该庆幸自己那时候已经病糊涂了?所以完全没有体会到当时形势的严峻,否则,若换成是她清醒的时候遭遇这一切,估计光是摆出这样的阵仗,就足够她吓得双腿发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