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抒的头探在雪面,大声喘气,努力挣扎,似想要从雪中爬起。水岱和花铁干齐声叫道:“陆大哥,我们来了!”两人踊身跃落,没入了深雪,随即窜上,跃向谷边的岩石。
便在此时,却见陆天抒的头倏地又没入了雪中,似乎双足给人拉住向下力扯一般。他没人之后,再不探头上来,血刀僧却也影踪不见。水岱和花铁干对望一眼,均甚忧急,见陆天抒适才没入雪中,势既急速,又似身不由主,十九是遭了敌人暗算。
突然间波的一声响,一颗头颅从深雪中钻了上来,这一次却是头顶光秃秃的血刀僧。他哈哈一笑,头颅便没入雪里。水岱骂道:“贼秃!”提剑正要跃下厮拼,忽然间雪中一颗头颅急速飞上。那只是个头颅,和身子是分离了的,白发萧萧,正是陆天抒的首级。这头颅向空中飞上数十丈,然后啪的一声落下,没入雪中,无影无踪。
水笙眼见了这般怪异可怖的情景,吓得几欲晕倒,连惊呼也叫不出声。
水岱悲愤难当,长声叫道:“陆大哥,你为兄弟丧命,英灵不远,兄弟为你报仇。”纵身正要跃出,花铁干急忙抓住他左臂,说道:“且慢!恶僧躲在雪底,他在暗里,咱们在明里,胡乱跳下去,别中广他暗算。”水岱一想不错,哽咽道:“那……那便如何?”花铁干道:“他在雪底能耗得几时,终究会要上来。那时咱二人联手相攻,好歹要将他破膛剜心,祭奠两位兄弟。”水岱泪水从腮边滚滚而下,心中只道:“要镇静,定下神来,这时候千万不能伤心!大敌当前,不可心浮气粗!”但两个数十年相交的义兄一旦丧命,却叫他如何不悲从中来?
两人望定了血刀僧适才钻上来之处,从一块岩石跃向另一块岩石,并肩迫近,渐渐接近水笙和狄云藏身的石洞之旁。
水笙斜眼向狄云偷睨,心中盘算,等父亲再近得几丈,这才出声呼叫,好让他能及时过来相救,倘若叫得早了,小恶僧便会抢先杀了自己。狄云见到她神色不定,眼珠转动,已料到她用意,假装闭目养神。水笙不虞有他,只頦着父亲。突然之间,狄云双手在地下一撑,身子跃起,扑在水笙背上,右臂一弯,扼住了她喉咙。
水笙大吃一惊,待要呼叫,却哪里叫得出声?只觉狄云的手臂扼得自己气也透不过来,忽听他在?!己耳边低声道:“你答允不叫,我就不扼死你!”他说了这句话,手臂略松,让她吸一口气,但那粗糙瘦硬的手臂,却始终不离开她喉头柔嫩的肌肤。水笙恨极,心中千百遍地咒骂,可便奈何不得。
水岱和花铁干蹲在一块大岩石上,见雪谷中毫无动静,都大为奇怪,不知雪刀僧在玩什么玄虚,怎能久呆雪底。
他们悲痛之际,没想到血刀僧自幼生长于川边冰天雪地,熟知冰雪之性。先前他钻入雪底之后,立时便以血刀剜了个大洞,伸掌拍实洞口,雪洞中便存得有气,每逢心跳加剧,呼吸难继,便探头到雪洞中吸几口气。陆大抒却如何懂得这个窍门,一味屏住呼吸,硬拼硬打。他内力虽然充沛,终是及不上血刀僧不住换气。便如两人在水底相斗,一人可以常常上水面呼吸,另一人却沉在水底,始终不能上来,胜负之数,可想而知。陆天抒最后实在气窒难熬,干冒奇险,探头到雪上吸气,下身便给血刀僧连砍三刀,死于雪底。
水岱和花铁干越等越心焦,转眼间过了一炷香时分,始终不见血刀僧的踪迹。水岱道:“这恶僧多半是身受重伤,死在雪底了。”花铁干道:“我想多半也是如此。陆大哥岂能为恶僧所杀,却不还他两刀?何况这恶僧和刘贤弟拼斗甚久,早已不是陆大哥的对手。”水岱道:“他定是行使诈计,暗算了陆大哥。”说到此处,悲愤无对抑制,叫道:“我到下面去瞧瞧。”花铁干道:“好,可要小心了,我在这里给你掠阵。”
水岱手提长剑,吸一口气,展开轻功,便从雪面上滑了过去,只滑出数丈,察觉脚下并不如何松软,当下奔得更快。这雪谷四周山峰极高,万年不见阳光,谷底积的虽然是雪,却早已冰雪相混,有如稀泥,从上跃下固然立时没入,以轻功滑行却不致陷落,水岱轻身功夫了得,在雪面上越滑越快。只听得花铁干叫道:“好轻功!水贤弟,那恶僧便在左近,小心!”
活声未绝,喀喇一声,水岱身前丈许之外钻出一个人来,果然便是血刀僧,只见他双手空空,没了兵刃,叫声:“啊哟!”不敢和水岱接战,向西飘开数丈,慌慌张张地叫道:“大丈夫相斗,讲究公平。你手里有剑,我却赤手空拳,那如何打法?”水岱尚未答话,花铁干远远叫道:“杀你这恶僧,还讲什么公平不公平?”他轻功不及水岱,不敢踏下雪地,从旁边岩石绕将过去,从旁夹击。
水岱心想恶僧这口血刀,定是和陆大哥相斗之时在雪中失落了。深谷中积雪数十丈,这口刀哪里还找得着?他见敌人没了兵刃,更加放心,必胜之券,已操之于手,只要别让他逃得远了,或是无影无踪地又钻入雪中,叫道:“兀那恶僧,我女儿在哪里?你快说出来!”血刀僧道:“这妞儿的藏身之所,你就寻上十天半月,也未必寻得着。若是放我生路,便跟你说。”口中说话,脚下丝毫不停。
水岱心想:“姑且骗他一骗,叫他先说了出来。”便道:“此处四周都是插翅难上的高峰,便放了你,你又走向何处?”血刀僧道:“这里的地势古怪之极,我在左近住过几年,却了如指掌。你如杀了我,一定难以出谷,活活地饿死在这里,不如大家化敌为友,我还你女儿,再引你们出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