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身后忽然一个稚嫩的声音道,阿翁,就是这位叔叔送给我那只小鸟的。
婴齐惊讶地回过头,发现桑绯、扶疏、长乐以及乌孙小公主都在身后。他又转身诧异地望着戴牛。戴牛看见长乐,想挤出一丝笑容,似乎又觉得尴尬,脸上表情有说不出来的古怪。
小乌孙公主道,为什么要抓婴将军,我就是婴将军救出来的,我亲眼看见婴将军和匈奴单于一起抵御右贤王。
阎乐成道,我大汉立国以来,胡虏单于就一直怙恶不悛,几时听过他和我们合作打仗的事了。这件事一定有诈,况且婴君的专命也触犯了大汉法律,我们得先将他系捕,查清真相再作计较。公主殿下最好还是不要插手。
小乌孙公主正要回答,突然桑绯一把扼住长乐的脖子,尖声道,戴牛,你要再作恶,我就杀了他。她右手握着一柄匕首,架在长乐的喉管上。
戴牛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杀了你儿子,关我什么事?你爱杀不杀。来人,给我动手。
桑绯大声道,谁敢上来?戴牛,我可以实实在在地告诉你,长乐就是你的儿子。你看看他的后脑勺,哪点像我的丈夫。是你这个天杀的禽兽在长安廷尉狱强奸了我,生下了这个孽种。多年来我一直心里有愧,只是不敢跟我丈夫说。今天你要敢抓我丈夫,我就杀了你儿子,反正我活在这世上也是痛苦。
在场的人齐齐大惊。婴齐失声道,绯儿,绯儿,这是真的吗?他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戴牛道,你说什么?我的儿子,你想骗我,我可没那么好骗。他嘴上这样说,心里突然一阵透亮,天,这也许是真的。没想到那晚上的欢爱,竟然让我和她有了儿子,我最心爱的女人和我有了儿子。怪不得我看见那孩子一点儿也不感到厌恶,原来就是我自己的儿子。这是父子之间的天性所带来的感应罢。不,我一定不要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桑绯冷笑道,那你就试试看,我想你会后悔。她一改往日柔弱畏缩的样子,神情如冰,庄严无匹。
戴牛嗫嚅道,那‐‐你要我怎么样?
怎么样?把你的士卒带走,我丈夫会写文书奏报皇帝,皇帝将知道我丈夫是无辜的。别拿着你所谓的密令来吓唬我们。桑绯道。
戴牛望着阎乐成,低声道,阿翁,你看怎么办?
阎乐成道,难道你真相信这个女人所说的话?你是不是想她想得发昏,这样幼稚的谎言你也信?‐‐你不配当我的儿子。
戴牛汗如雨下,躬身求恳道,阿翁,她说的话的确有可能是真的。求阿翁网开一面,我们再从长计议。
阎乐成看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阿翁就答应你这一次。他回头道,你们将庭院四周围住,不要放跑了一个人。我们回去和范将军商量一下看怎么办。
戴牛折身想走到长乐身边,但是桑绯侧身遮挡着长乐,对戴牛道,你别过来。
我的儿子,我不能看看吗?戴牛有点委屈。
你这个坏人,我儿子永远不可能认你作父亲。你滚。桑绯道。
戴牛有些尴尬,站在那里不动,颇为踌躇。
婴齐也望着桑绯,道,绯儿,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为什么……桑绯转过头,不敢将目光对视他,只是泣道,阿齐,当时我在廷尉狱,这畜生跑来对我动手动脚,我抵死不从。他就威胁我说,如果不从,他就要让人杀死我们的女儿。我怕婉娈遭到不测,就违心地……可怜我们的女儿,我可怜的小婉娈最终还是离开我们去了,呜呜,我好悔啊……婴齐血脉贲张,右手握住了剑柄,对戴牛道,戴君,我这是最后一次叫你戴君。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即便是以前你热衷于权术,认贼作父地和我作对,我都没有怪你,只能说人各有所志。没想到你的行为竟然如此龌龊,你已经完全丧失了做人的基本道德准则,完全堕落成一个该千刀万剐的禽兽了。婴齐语不停歇地吼道,声音有说不出来的冷漠伤心。
戴牛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强笑道,你这竖子,没本事保护自己的老婆,让自己的老婆被我下了种,还谈什么道德准则。你看看,那是我的儿子,多谢你为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我会付给你赡养费的,如果你没命取,那就当作你的丧葬费罢,哈哈哈。
戴牛说完,发出一阵狂笑,他身后的士卒也都齐声发出哄笑。婴齐脸色神色不变,心内却感觉如沸汤一般难受,再不爆发出来他怀疑自己一定会疯掉。他想起沈武曾经跟他说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的恶棍,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他嚓的一声长剑出鞘,一个飞身跃上前去,左臂一环,将戴牛的脖子环住,右手剑锋抵住他的喉管。这几下动作迅捷之极,谁也没料到,婴齐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反而会突然发难。
不要过来,我的剑很锋利。婴齐躲在戴牛背后,拖着他往楼里走。戴牛低头看着他脖子上的剑锋闪烁,魂飞天外,不敢稍有挣扎。
阎乐成大怒,婴齐竖子,难道真想造反吗?他身后的士卒又齐齐将弩箭平举,对准婴齐,只待阎乐成一声令下,就乱箭齐发。
阎乐成倒不想把事情弄得这么僵,反正婴齐这样做无疑是个下策,而且反给他们抓到了把柄:敢于劫持朝廷千石的官员,不是明目张胆的造反吗,这可是铁证如山。他沉下心来,道,婴君,你到底想怎么样?
婴齐道,你退出去,我想和你这该死的假儿子谈谈。如果你不为难我,我保证也不为难他。我一向说话算话。他边说边往后退,一直退到了堂上。
阎乐成无奈,只好道,那我给你半个时辰,如果你还不放人,我就下令强攻了。我劝告你,不要把事情闹大,这样只会对你自己不利。即便将来你辩清了没有和匈奴人勾结,可是这么劫持朝廷长吏,也是有罪的。
婴齐道,别废话,你先出去,我自然不伤害他。
阎乐成道,那好,希望你遵守诺言。他回头道,我们先去外面等候。说着抬腿迈出大门。
婴齐命令自己的护卫道,把大门关上,给我上阙楼吹号角。
护卫惊道,吹号角,府君要发兵吗?
我得皇帝陛下密旨,许我见机行事,清除奸臣。婴齐口气不容置疑。
护卫不敢违抗,爬到阙楼楼顶,吹起了号角。苍凉的角声霎时布满了得县邑的上空,这是婴齐以前议定的招呼士卒的信号。在边塞当太守,时时都有匈奴入寇的危险,有时仓猝之间无暇派人征召士卒,只能吹起号角征召。觻得县邑内的士卒习惯了这种传达军令的方式,听到角声,立即擐甲执兵,列队奔赴太守府。
婴齐站在阙楼上,看见他的士卒正从县邑四角的驻扎点奔赴自己的所在地,脸上不动声色。戴牛已经跪坐在一边,被几个护卫守着,四围都是长矛弩箭,他不敢有丝毫动作。
婴齐对身边一个护卫首领道,你下去,命令我们的士卒包围阎乐成的人,将和他们有关的人全部系捕起来。
戴牛大惊,你‐‐你真想造反?
婴齐怒道,我受你们这帮畜生的鸟气受够了,什么叫造反?我先要杀掉你们这帮无耻的奸贼,将你们的尸体缚在城楼上,辜磔你们,让你们散布恶臭的尸体晒成肉干,在风中荡秋千。那时我再自己向皇帝陛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