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有几个问题,想请曹师解惑,不知可否?”李之郎并没有迈动脚步,微笑地望着曹文溪说道。
曹博士已经转过身去,正准备迈步,听李之郎如此说,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小家伙,看来是不愿吃亏的主,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看破了这关试不过是假托之词,果然不愧神童之名。
自李应庚入翰林以来,大多忙于公务,交际圈子较小。一次偶然的机会,与曹文溪认识,两人谈古论今,吟诗作文,颇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此番听说李应庚的儿子以七岁稚龄连中小三元,并被皇帝恩旨入国子监学习,他便动了见识和考校的心思。
他起初以为李应庚会前来相送,因此出来原本只是迎接。不曾想李翰林只是派了个下人陪同儿子前来,让自己空跑了一趟。其实这些都没什么,他并没有在意,但方才临时起意,便假托关试之名,将原打算入学之后再进行的考校,提前进行了。
他倒没有为难的意思,更没想要看李之郎的笑话,潜意识里只是太过惊奇,无法相信罢了。所谓好奇害死猫,他曹博士也是人,一时没忍住而已。
等他说要关试的时候,心中闪过一丝后悔,自己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还较得什么劲?万一这孩子答不上来,自己到底还让不让他入学?不过说都说了,曹博士总不好在一个七岁小孩子面前掉了面子,就只好期望好朋友的儿子,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博学多才,神奇非凡。
等到李之郎背诵出文天祥的答题内容,曹博士不由得暗自放下心来,自己的面子保住了,也没让好朋友的儿子太为难。虽然他本想着那是文天祥的文章,毕竟不是李之郎所作,但想想李之郎的年纪,还是暗暗作罢。难道你指望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够联系当今大明国情,妙笔生花,给你写出一篇锦绣文章来?他要敢要求让李之郎另外独自做一篇文章,那可真是以大欺小,故意为难人了,将来万一传出来,不但对不起朋友,还会让天下人耻笑的。
事情到了这里应该是比较圆满了,谁想这孩子竟然是人小鬼大,不但看穿了自己的假托之词,考校之意,还不揭破,反而变着法的想“考校”一下自己,他还真以为自己是项橐吗?
以堂堂博士之尊,要接受一个七岁孩童的考校,不免有些掉价。但转身就走也不合适,反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胆小怕事了。
“哦,你且道来。”曹文溪转过身来,微笑道。不管是请教还是考校,尽管放马过来吧。
“敢问先生,何瓜不能吃?何字总念错?何人不洗澡?何车步难行?何书买不到?何路最狭窄?何物解全谜?何事皆不欲?”说道这里,李之郎抬头笑笑,又道:“集贤门中间是什么?”
集贤门?曹文溪扭头看了一下,恰好看见两位同僚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个是国子监司业柳珣,另外一个乃是四方馆博士乔思荣。柳司业和乔博士也恰好看清曹文溪,少不得上来打个招呼。
等到两人弄明白眼前的状况,不由得大奇。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其实人人都有这种心理。二人听说李之郎出了题,一时也是兴趣盎然,柳司业笑道:“哦,李翰林家的小神童,我们也都是听过的。果真是如此神奇,只不知这题目都是什么,让我们两人也凑个趣?”
乔博士见上官发话,也随声附和,作出一番惊奇有趣的模样。李之郎见状,向二人行了一礼,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二人思索了一阵,却是好无答案。柳司业眉头紧皱,他本想说这些题目不过是奇巧淫技而已,但后来想想,孔圣人与项橐互相考校的时候,可不正是这样的题目吗?此刻眼前的这位孩童有项橐之名,那么,自己三人可不就是孔圣么?啊,罪过!罪过!我等岂能与圣贤比肩?
既然比不得圣贤,那么答不出来也算不上多么丢人的事情了。圣贤不也没有答出圣公项橐的反诘么?再说了,我们平日研究的都是圣人经典,像这样的奇巧淫技,往往是不屑一顾的,答不出来就答不出来吧,没兴趣哦。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是不肯轻易认输。又想了片刻,还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放弃。柳司业便望着曹博士问道:“这些题目倒是考校大家的急智,老夫年纪大了,力不从心啊。曹博士可有答案?”
答案?除非了一个泥人不洗澡或许比较容易,其他的问题我却都是无解。可就算这一个答案也说不得,为何?柳司业乃是上官,上官都无解,下属敢有解么?你比上官还博学?还厉害?
曹文溪朝柳司业拱拱手道:“下官亦是无解。”柳司业又看向乔博士,却也是一筹莫展的样子,他便对李之郎说:“果然是后生可畏。老夫只想出一个泥人不洗澡,其他却是不知。还请告知答案。”
果然,你都年纪大了,力不从心的还能解出来,看来这个泥人不洗澡确实是比较容易的。
李之郎可不管他们怎么想,向三人拱手道:“都是一些旁门左道而已,几位先生平日深研经典,想来也是无心这些。学生斗胆,一时任性,还请先生勿怪。”
柳司业摆手道:“无妨,圣公亦擅此术,也不能说是旁门左道,终究还是考校一个人的博学和急智。圣人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你在钦差那里应对时,不也曾说没有人是全知全能么?正因此,我们才要用心苦读,孜孜不倦。”
闻听柳司业教诲,三人称是。见柳司业含笑望着自己,李之郎不敢怠慢,道:“答案是:傻瓜不能吃,错字总念错,泥人不洗澡,风车步难行,遗书买不到,冤家路窄,答案解全谜,疾病皆不欲。”
柳司业道:“还有集贤门中间是什么呢?”
李之郎嘴角上扬,却不敢笑,道:“集贤门的中间,可不就是个‘贤’字么?”
柳司业三人俱是一愣,旋即呵呵笑了起来。柳司业道:“果然有趣的紧,将来说不得士林中又要多出一番佳话。”
乔博士见柳司业兴致高昂,少不得凑个趣,道:“一直听说李翰林家的神童有项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柳大人与李公子这一番应对,可不正像那孔圣与项橐一般么?”
这就是肉麻的吹捧了。柳司业虽然觉得对圣人不恭,但下属的拳拳美意,也不好冷落了,只好含笑暗纳了。他又叮嘱了李之郎一番,以后还是要以钻研经典为第一要务,切莫沉浸此等奇巧淫技。
李之郎一一称是,待柳司业二人告别离去,便随曹博士入学办了所有的手续。未来许多年,他就要在这座全国最高学府学习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