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番话表面上求情,不过以退为进,试探陆赜罢了。
陆赜见她脸上隐隐喜悦之情,咬牙道:“自然当真,五个月后,倘若你还是要走,那便也是我们无缘吧。”他话是这么说,心里却道: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秦舒半信半疑,只他答应不碰自己,且看着就是,她当下磕头:“多谢大爷成全。”
陆赜却再也笑不出来,微微哼了一声,便听见外面禀告:“大人,翠柳庄到了。”
陆赜嗯了一声,心里尚且憋着一股气,也不敢秦舒,自顾自下了马车,入了庄内。
他本想晾着秦舒,不想秦舒乐得如此,连马车也没下,陆赜自进去了,换了衣裳,这才发现秦舒竟然没跟来,问:“姑娘呢?”
打发了人去瞧,回来禀告:“姑娘待在马车上,说大人没叫她,不敢到大人面前来。”
陆赜叫气得牙疼,笑笑:“还真是避如蛇蝎了。”
他忍不得,三两步出得门来,见马车还停在门口,撩开车帘子,就见秦舒拥着斗篷,一手磕着瓜子,一手拿了卷书,看得津津有味儿。
秦舒见他脸色不善,当下放了书,从马车上跳下来,道:“大爷没叫我进去,我还以为是刚才惹了大爷生气,见着我烦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是刚刚跪着求自己放她走的模样,只怕得了自己不碰她的承诺,便十分舒心了。
想到这里,陆赜便不由得暗恨起来,心里想:这丫头果然和自己犯冲,自己舒心她便要死要活的,她自己舒心,我便不舒心。
陆赜戎马一个多月,本是今日闲暇,无案牍劳形,出城来散心,叫这小女子句话一说,已全无兴致。
陆赜一言不发地往里走,进了书房便自顾自坐下看书。秦舒跟在后边,见他在书房里瞧了半晌的书,末了放下书,吩咐:“磨墨。”
这个屋子里又没有地暖,有没有炭盆,冷冰冰地仿佛雪窟一样,秦舒闻言,走上前去,倒了半杯茶水在砚台里,见书案上并没有墨条。
秦舒望着陆赜,见他眼皮抬也未抬:“第二个阁子上,有一块儿松烟墨。”
秦舒往旁边去,博古阁第二个阁子上放着一个紫檀木镂空雕花盒子,打开来,一半装着五块儿松烟墨,一半装着半匣子大拇指头大的珍珠。她微微咋舌,这年头并没有人工养殖的珍珠,都是野生的,这样大这样圆的,能得这么一匣子并不容易。
便是南京显郡王府的郡主出嫁,头面上要二十四颗这样大小的珍珠,也是托了好些人家才置办齐全的。
秦舒取出墨来,慢慢的研磨,只是她生来怕冷,这屋子里又没有炭盆,一双手早就冻僵了,又见陆赜并不催促,只慢慢磨着:“大爷,墨好了。”
第47章武备志支持正版
陆赜嗯了一声,扔过来一本书:“把这本书誊抄一边。”
秦舒看着那本二指厚的竖排版线装书,当下愣在那里。她虽然来古代快十年了,但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有正经练过字,有些繁体字是只会看不会写的水平,往日里看看账本,记记账,也不需要写那么许多字,只常用的那几个就足够应付了。
陆赜见此冷笑:“你不是爱看书吗?现不过叫你抄一抄,便不长进了?”
秦舒把那本书拿过来,见上面是写着的是《武备志》,心想,练练字也无妨,屈膝行礼:“那奴婢不打扰大爷了,出去寻了纸笔誊抄。”
谁知陆赜敲敲书案另外一边,道:“搬个凳子过来,坐在这儿写。”
秦舒往旁边寻了一个紫檀嵌竹梅花凳过来,好在这书案宽大非常,并不显得挤,她从笔架上挑了一只笔,只是手叫冻得没力气,写的字也轻飘飘的。
写了半页,忽然叫陆赜伸手抽了出去,啧啧两声,评判道:“狗爬的都比你写得好。”
秦舒心里只觉得他幼稚极了,不料他起身过来,握住秦舒的手,教她运笔:“写字,先得会运笔……”
他的手掌很大,温暖又干燥,身上是一股冷冽的梅香味儿,耳边是他的呼吸声,那梅香味儿一直沁到秦舒的肺腑里。
秦舒一时怔住,脑子忽然昏昏沉沉起来,想起一个冬日遥远的午后,那个少年也是这样握着自己的手,声音轻柔地对自己讲:“秦舒,写字,先得会运笔……”
那个少年完整地讲了什么,秦舒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耍脾气地扔了笔:“现在干嘛还学毛笔字呀?”
那个少年捡起笔,在宣纸上写出几个字,拿给秦舒看:“你看,你的名字用毛笔字写,多好看?”
这样的往事,秦舒已经很久都想不起来了,有时候自己静静坐着,偏偏什么具体的事也想不起来,总是模糊糊的一团,总是恍如隔世一般。她怔怔地坐着,这样的往事仿佛叫秦舒整个人都迟钝了起来。
秦舒回过头去,不知是对陆赜说,还是对记忆里那个少年说:“我的手太冷了,所以才写不好。”
两个人离得很近,秦舒回过头,唇角便轻轻擦过陆赜的脸颊。
陆赜一时僵住,抬头去瞧秦舒,见她神色与往日迥然不同,迷惘中带着绵绵情意,他本就心猿意马,见此,哪里还把持得住。
只先前叫秦舒一激,说下了不碰她的话,这时候道:“丫头,这可是你勾的我,别又说我强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