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大爷的生身母亲原来是国公府夫人,便是因为国公爷宠妾灭妻,抑郁而终的。夫人临终前,大爷不过才十二岁,她那时候已经说不得完整的话了,仍旧拉着大爷的手嘱托:“将来娶一个名门贵女,夫妻和乐,千万不要学你父亲。”
澄秀想到这里,只怕爷这样说,便是把那姑娘放在心上了。
陆赜出了书房,往秦舒这边来,进了内室,见两个小丫头依偎着蹲在床脚踏上,手上还留着花生碎屑。
他皱眉,想起来那日她说过,吃了花生便手上起红疹子的,捂着拳头咳嗽一声,惊醒了两个小丫头,吩咐:“出去。”
陆赜撩开床帘,见秦舒已经叫换上了中衣,偏着头,脸上的潮红已经褪去,恢复了正常。许是先前太热,手脚不规矩,踢开了被子,这个时候又冷下来,蜷缩着身子。
陆赜叹了声气,把被子拉过来,仔细的替她掖好被子,小声道:“你今儿在温泉说的那些话,最好说的都是醉话,要是真有别的野男人,也别怪我……”
别怪他如何?不要她,放她走,那岂不是正如她意?这怕这丫头会高兴得跳起来。像惩处那些犯了错的丫头小厮一样,打上二十板子?
陆赜摇摇头,这时候尚且怨恨自己,心不甘情不愿,要真打上二十板子,只怕这辈子都恨上自己了。
一时间想起一个月前,自己失态之下,抽了这丫头半鞭子,不由得暗自后悔起来。这丫头是个冷性子,这般用强,这怕这辈子都不会……
秦舒不知是叫冻醒的,还是叫饿醒的,她揉揉眼睛,便见陆赜坐在床前,眼睛虽是瞧着自己,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秦舒微微一动,便觉得腰酸得厉害,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纵然温泉后面的事情记不得,哪里还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呢,她呵呵笑两声,讽刺道:“堂堂两省总督,节制几十万兵马,说的话便像风一样,说过就飘过了。”
陆赜只知理亏,也并不生气,又听她问:“后面你做什么了,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
陆赜见她这样,便知是问不出那野男人的名字来,又见这样问,理亏得转过头道:“不过喂你喝了半壶酒罢了。”
秦舒哼一声,并不想理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却被陆赜捉住手腕,听他正色道:“你说得没错,在你这里,我一向是说话不算话。如今也不妨明白告诉你,从前说的什么等我成亲之后便放你走之类话,全是我的违心话。我见着你,往日立言立身的准则一概都忘了去。倘若遇不见便罢了,只叫我遇见你,又在扬州寻到你的下落,便是我们有缘。我只想着叫你一辈子待在我身边,放在心上,给我生儿育女,顺心和乐。”
秦舒听了,心里无半点触动,咬着嘴唇,默默地坐在哪里,并不说话,也不去瞧陆赜一眼。
陆赜本以为她必定大吵大闹,又或者委屈得掉眼泪,只没想到她就这样默默坐着,一句话也没有,问:“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秦舒望着床榻前的灯笼,朦朦胧胧的橘色,长叹了一口气,一片白茫茫的水雾:“说什么?我很乐意给你暖床泄、、、欲?感谢你的大恩大德?能给你这样有权有势的人生儿育女真是我这个小丫鬟的福气?你想听这样的话吗?”
陆赜叫一口气堵住,一时脸色发白发青:“你……”
秦舒转过头,平静地望着陆赜:“我不想做的事情,你偏偏要勉强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偏偏不许我去做。惹你生气了,便把我丢在烟花柳巷之地,叫我受尽侮辱。一时不慎,便要挨鞭子,以至于血肉模糊。你问我为什么不愿意跟着你,你又何尝待我好过?你这样待我,又说把我放在心上,我又怎么相信呢?还是你从不知道什么才叫待人好?”
陆赜只觉得满嘴里都是铁锈味儿,叫她问得哑口无言,喉头滚动,良久这才憋出来一句:“你不想着走,我们自然过得和乐。”
秦舒摇摇头,正色:“天下没有你这样的道理,是冬天到了才会下雪,并不是下雪了就是冬天,殊不知六月也会飞雪的。是你先要待我好,我才会想着不走。”
陆赜听了,察觉到秦舒话里话外松动之意,当下拥着秦舒,道:“我待你好,你便想着留下来,不再走了吗?”
秦舒叫他紧紧搂在怀里,听得他这样问,微微叹了口气:“试试看吧。”
倘若她立刻答的是一个好字,那么必定是在虚与委蛇,但是她此刻幽幽叹息,说的不过是‘试试看吧’这四个字,却叫陆赜心里升起希望来。
他望着秦舒,不似往日同他硬顶作对时候的鲜活,反而眉间染上淡淡的忧愁,他升起一股从来没有过的怜惜来,打算问一问温泉里说的那些个野男人也抛之脑后了。
他凑过去,想亲亲她含愁的眉眼,叫秦舒一根削葱指抵嘴唇,冷冷淡淡道:“才说的话,便做不到了?”
陆赜抓过她的手,讪讪:“好好好,你今儿也累了,我不闹你了。”一边又转移话题:“你从温泉回来便醉了,睡了大半天,还没用过东西,可想吃点什么,我吩咐厨房给你做?”
秦舒想了想:“粥吧,这时候太晚了,免得麻烦厨下人。”
陆赜把她抱到床上,盖上被子:“果然是想到一处去了,我下去吩咐厨下熬了一锅粥,这个时候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