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嫣哈哈地笑倒在床上,边笑边滚来滚去,眉毛鼻子都错了位置。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软软地指住克俭,断断续续说:&ldo;小傻瓜……你真是……小傻瓜……&rdo;
克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是翻江倒海地难受,头也疼得如同炸裂。他想他下次再不上语嫣的当了,谁说这玩意抽一口会上瘾?根本就是受罪嘛!
可是到第二次,他坐在语嫣面前时,身不由主地又接过了她递来的香烟。他这回不再莽撞,学了语嫣的样子,嘬起嘴唇,小心地、悠悠地吸了一口。香味徐徐进入他的身体,沿血管四处扩散,他忽然感觉四肢飘浮起来,像被一股温柔的暖流包裹着轻托着,有白色的精灵样的东西在他面前飘来闪去,发出奇妙的、若有若无的声音。朦胧中语嫣不知为何已经坐到了他的腿上,鲜红的嘴唇在他眼前晃动着,吹气一般地说:&ldo;快活吗?嗯?快活吗?&rdo;克俭不想说话,生怕自己的呼吸会冲走这种透明的曼妙,他只是微笑点头。
语嫣坐在克俭的腿上,胸脯紧贴住他的身体,不慌不忙、从容老练地开始吻他。她从他光洁敞亮的额头吻起,慢慢地移下来,到眼睛,到脸颊,到嘴唇、耳根、脖颈。她嘴唇柔软,舌头温热而潮润,使克俭头一回尝到女人的销魂。她的手在同时摸遍了克俭的全身,最后隔着衣服停留在克俭的腿根处。克俭&ldo;啊&rdo;地一声大叫,惊慌地推开语嫣站起来,心中狂跳,迸出一头一脸的汗水。
语嫣不说话,靠上来抱住克俭的脖子。克俭浑身发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带着语嫣倒向了床上。他就在这样的迷狂状态中第一次尝试了做男人的滋味。
克俭并不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堂兄克勤的筹划。他故意地把克俭推给语嫣,目的不仅仅在于方便地猎取绯云,而是为了实现他向心碧报复的计划。他知道克俭是心碧唯一的儿子,毁了克俭就等于毁了心碧未来的寄托,对于这个聪明要强的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儿子的堕落更令她伤心欲绝的了。
进入农历十月,富足的江海平原上照例有一段风和日暖的日子,人称&ldo;十月小阳春&rdo;。家家户户都在这样的日子里忙着缝制过冬的被褥衣物,腌晒白菜萝卜,存下足够多的柴草,把木格子窗户糊上透明的皮纸,甚至替鸡呀狗的砌好一个暖和的窝。忙忙碌碌地做完这一切,不定哪一夜西北风呼呼一刮,气温便会骤然降到零度以下,莲花池里结了薄冰,青石街面冻得泛出白色,人们鼻尖红红的缩在新做的棉袄中,心里庆幸着亏得家里人手脚快,该忙的都忙得差不多了。
冬天十分漫长,而且比北方人想像中的江南冬季要寒冷许多。北方的冷是干冷,最重要的是屋里生火,有烧得滚烫的火炉和火炕,无论人们在外面冻得多么邪乎,掀开门帘进屋,马上就到了另一个温暖如春的天地。海阳人可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本地一不产木柴二不产煤炭,有钱的人家至多在屋里生个炭火盆,凑近了烤烤手脚什么的,没钱的人家只好用芦花编几双&ldo;毛窝&rdo;在脚上套着,只盼着天晴出太阳,好端个小凳子坐在墙根处晒暖。若逢上下雨下雪天气,那种潮湿湿的、从脚底升到头顶、阴到人骨头缝里的寒冷,会令任何一个北方来的汉子都大叫&ldo;受不了&rdo;。
外地人受不了可以拔脚就走,本地人却是无处可逃。所以冬季来临之前,王千帆和他的县政府必须紧急筹到一批救济用款,用于购买棉花棉布之类东西发放下去。穷人是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会有的,海阳县城被日军蹂躏了整整八年,穷到一贫如洗甚至无家可归的人又比往年更多,这是王千帆亲自带着县府工作同志们城南城北跑了一遍之后得出的结论。毫无疑问,救助这一大批人度过严冬是共产党政府不可推卸的责任。共产党开宗明义是穷人的党,是为天下穷苦人民谋幸福的,如今穷人有难,共产党不管谁管?王千帆把这个问题重重地砸在他的同志们面前。
济仁托付给王掌柜的那一匣黄金,自然是不能指望政府在短时间内能够如数归还了。王掌柜深知儿子的难处,他多少回鼓足了勇气想提,又小心翼翼把话咽了回去。儿子收拾起海阳这个破烂摊子也不容易啊,何况这钱是用在公家的事情上,儿子自己没享受过一分一毫。儿子至今脚上还穿着从日军尸体上扒下来的军靴,因为鞋不合脚,老茧变血泡,血泡变老茧,不知道重叠过几回了。王掌柜能拿还钱的事去烦他吗?这不是明摆着自讨没趣?
好在董太太心碧一直没有对王掌柜提过用钱的事。太太她真不简单,凭一手绣花活儿,凭她里里外外的操心算计,竟也把一家子的吃喝用度撑下来了。要放在从前,这样能干的女人是要被皇帝老儿立牌坊褒奖的呀!
县政委王千帆自然不会为理家有功的事去褒奖他的丈母娘,相反,手上正有一件关系到董心碧的事令他为难。
共产党接管海阳之后,在农村实行的政策是减租减息、分田分地、斗地主分浮财。城里没有田地可分,但是大户人家的房子却是连片成套的,家中藏下的金银铜器也不在少数,再加字画古玩,木器瓷器,珠宝首饰,狐裘绸缎,价值比困地之类更加可观。这一大笔财产统统都要查抄出来充公,弄得好,全县的财政开支就有了着落,冬季救济用款也用不着东抓西挠的四处求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