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汪洋,一望无际,对别人来说是空旷壮观,但夏意却不喜欢,他更属意曾经在记录片里见过的影像,那深幽得只有一束光线悠悠照入的海水,以及镜头猛地拉上海面或者海底的冲击感,海中往往是十分宁静的,游曳的鱼群,绚丽的珊瑚都给他一种自由自在的遐想,这里不需要语言,也不用猜测对方在想什么,只有食物与猎食者,只存在物竞天择。
有同伴却没有背叛,有伪装却没有虚伪。你不用担心会否得罪人,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所以夏意睁开眼的时候,直觉自己还在做梦。
成片的紫红色植株生在岩缝里,虽然不高,但从夏意躺的位置望去,正好遮蔽了目光所及的所有空隙。它们根精分明,修长直立,完全像是微型的白桦树,主干笔直副枝斜张,然后从上面延伸开去的枝丫就越来越细,虽然最粗的主干也不过小指口径,最细的地方如同发丝,但它们优雅又漂亮的聚拢在一起,又从根部开始由紫红逐渐转为深红,简直就像微雕的石版画。
&ldo;这是…&rdo;
夏意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还没触碰到,一口海水就吞了进去。
他终于醒悟过来,猛然翻身坐起,那水流声‐‐
他这是在海里?!
夏意不小心又呛进了一口海水,那咸苦的涩感,让他立刻屏息,本能的抬头一看,海面居然如此之近,光线也明晃晃的照射在水底,在细软的沙砾上,间或有高低不平的礁石,成片的紫红色海藻都随着水波微微起伏,没有鱼类,也没有虾,死寂一片。
这明显是浅海,塔拉萨女神号连停驻都需要深水港,更别说它一直行驶在南海上。
夏意一口气憋不下去了,只能挥动手臂,试图浮上海面。
他并不会游泳,本来以为这将是个无比艰难的过程,结果出乎他意料,就像是从家里浴缸里爬出来那样,夏意那不协调一点不规范的动作,竟然让他轻而易举的靠近了海面。
虽然只是六七米的深度,但夏意的手在触碰水面时仍然有种欣喜的冲动。
&ldo;哗啦!&rdo;
手接触空气,与被水包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
夏意迫不及待浮出了水面,他长长吐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水从他额上流过,他近乎贪婪的呼吸着携带海腥味的空气,这时他稍微清醒了点,猛地变了脸色。
海面上是有辐射的。
夏意不敢直视太阳,刚才从水下看,光线十分炽烈,照得七八米深的海底都跟点着盏十多瓦的灯差不多,但他此刻却没有皮肤被炙烧的痛感,相反海水十分清凉,这让夏意更肯定,除非他想尽快死,还是跟游轮上那些人死得一样的话,就继续维持现状。
一般想死的人,鼓足勇气去自杀一次结果却没死成之后,醒来后都痛哭为什么要救之类,其实未尝没有&ldo;他已经历过接近死亡的痛苦,为什么还没有成功,竟然还要再一次忍受&rdo;这种情绪。
何况夏意还是个无可奈何,只能选择死亡的。
他再次深吸口气,没入海中。
这一小片海域,都是细软的雪白海沙。
等等,远处那是?
夏意怔住了,再次浮出海面,望那个方向往了一眼。
隐隐绰绰就是一块突出海面的巨大礁石,不潜入水中还真没发现,其实这是一个岛,但露出海面的就只有那么多,往更远处看,还有灰淡的影子,大约是暗流与礁石分布的群岛吧,难怪这一带海水比较浅。
但是他是怎么到这个地方来的?
夏意落海的时候,时近傍晚,现在却是正午,太阳刺眼的挂着天上。
海浪不可能将他冲得那么远,大气逐渐稀薄,风雷云雨统统没有,绝对不存在那样的海浪,这又不是小河小溪,还能被冲到下游去!
之前他窒息失去意识时,似乎出现了幻觉。
淡银色丝丝缕缕随着碧蓝海水缠绕过来,魔魅的紫色眼睛,那大约是传说里的海妖吧,没有看清容貌,只记得那近乎无色的唇,很冷,就像逐渐沉入海底时感觉到的死亡气息。
夏意不自觉的揉着额角,好像有针戳似的刺痛。
他一惊慌失措,就难免会有这样的毛病,夏意跟谁都没说过,就好像许多人都有偏头痛似的,一发急,一上火,难免就要揉两下,静静定下好好休息,也就过去了。
但夏意现在的处境…
比死还痛苦的事情,就是在有限的时间内,赶紧选择,不,是赶紧寻找一种舒服的死法。
南海与东海的交界处多群岛,也许上面没有居民,但可能找到尖锐的石块或者路过船只丢弃的垃圾,夏意希望哪怕是一个破罐头都好,只要足够锋利‐‐他重复着深呼吸,然后潜水往前试探着游的动作,虽然这速度很成问题,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往下沉,折腾来折腾去,一个小时后,笨手笨脚的狗刨式总算可以见人了。